眼见胜利在望，张辽反而愈发谨慎小心。
此正所谓“行百里路半九十”，又所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无论何事，越是到最后关头，往往也越考验毅力。
万幸，张辽已不是去岁那个能被魏种轻易骗过的初哥。
张辽“呸”地一声，吐掉口中一直衔着的柳条，压低声音对其人的亲军司马道。
“此处必有埋伏！我等万万不可鲁莽！”
言罢，张辽翻身下马，高高扬起手，示意八百勇士稍安勿躁。
随即，其人将手中长枪交给亲军司马，自己抽出环首刀，利用帐篷掩护，蹑手蹑脚地玩起了吃鸡…啊呸！
张辽蹑手蹑脚地查探起黄祖中军大营附近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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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在赵云的耳濡目染、苟哥的潜移默化之下，变得愈发猥琐…啊呸！
张辽变得愈发谨慎机警，并且学会了如何寻找并珍惜一击必杀的机会。
很快，张辽便敏锐察觉到…
种种迹象皆表明，黄祖的中军大营周边，确实已埋伏了重兵。
黄祖不愧为固守江夏长达十年之久的沙场宿将。
张辽转念一想：
或许正因此，黄祖方才误认为，其人全军士气皆可用也！
察知此情况之后，张辽果断放弃了预定的火攻、突袭之策。
黄祖既已布下重兵防备夜袭，张辽便绝对不能再一头扎进埋伏中。
一念及此，张辽蹑手蹑脚地与八百勇士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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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辽哥将自己的亲军司马、两名曲军侯、八名屯将召集过来，压低声音道。
“诸位，黄祖已设下埋伏，我等若贸然突进，后果将不堪设想！我有一策，或可出其不意，然则…此策凶险万分，尚需诸位拼尽全力方可！”
言罢，张辽将自己的计策、各种细节详细讲了一遍。
众军将听罢大惊失色。
“将军！万万不可！此计过于凶险，稍有不慎便将万劫不复！”
张辽抚须微微一笑。
“诸位不必惊慌，相比我张文远此生所历之险，此番突袭不值一哂。何况，张文远此番可否全其功，尚赖诸位奋不顾身、视死如归也。”
众军将皆肃然抱拳。
“将军尚且甘愿拼死一搏，某等又何惜此八尺微躯乎？将军须知，大汉并州男儿，绝无贪生怕死之徒！”
言罢，众军将向张辽深施一礼，毅然决然地转身返回队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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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们便学张辽那般，动员其各自麾下的兵卒。
很快，虽被刻意压低，但仍清晰传入张辽耳中的“并州男儿绝无贪生怕死之徒！”之呼喝声，便回荡在这片小天地之中。
张辽只觉鼻子微微发酸，好险没落下眼泪。
其人咬牙切齿道：“诸位放心，但使张文远一息尚存，必教诸位安然凯旋！”
言罢，张辽接过亲军司马递上的丈八长枪，翻身上马，低喝一声。
“诸位！随张文远马踏黄祖大营！”
“杀！”
震天喊杀声，就此骤然响起。
张辽咬紧牙关、一马当先，觑准无绊马索、陷坑及拒马的路径，奋然向黄祖中军大帐冲杀而去。
张辽一边催动马速、一边暴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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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张文远在此！黄祖狗贼速纳命来！”
几乎刹那间，此处便灯火齐亮。
黄祖的声音随之响起。
“哈哈！张文远！老夫已等候你多时也！放箭！”
黄祖话音甫落，金柝之声便响彻四野。
其人中军大营附近原本隐蔽起来的弓手们，便纷纷现身、挽弓搭箭，射向正疾冲而来的张辽那彪骑兵。
张辽早已预料到这一点，是以其人高喝。
“持木楯！变锋矢阵！随我冲！”
紧紧跟随张辽的军中健儿们，左手举起木楯尽力遮挡面部和坐骑，右手仍提着长枪一往无前。
这些骑兵皆为具甲重骑兵，身上的铁甲根本无惧箭矢，他们只需护住面部和战马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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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远处的黄祖便察觉到不对劲儿。
张辽发动夜袭…竟然只率区区两三百人？
就在这时，复又隐于黎明前那无尽黑暗中的六百勇士，在看到弓手放箭后，便齐声高喝“杀！”，向弓手们疾冲而去。
张辽丝毫不管不问那六百勇士，其人仍旧咬紧牙关，觑准黄祖大纛奋勇向前。
见张辽的骑兵无惧箭矢、兼且暴露的弓手又被张辽的部曲盯上，黄祖终于有些慌了。
此时，一马当先的张辽，距黄祖大纛仅仅两三百步之遥。
值此紧要关头，黄祖也咬了咬牙，高呼道。
“结阵！张文远仅二三百兵卒，我军只要围住其众，其众不久便力竭也！”
黄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无论他与李通、孙策对阵，还是与太史慈、张羡交手，那些对手的部曲都是以步卒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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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荆州和江东皆不产马，所以骑兵一般都充当斥候、传令兵以及主将的亲卫队。
由是故，从未与卫府正面交锋的黄祖，不知道重骑兵在战场上究竟能发挥出怎样的威力。
尤其是…
张辽的骑兵不但皆配马蹬、着铁甲，而且其人甄选出的这八百勇士，即便与赵旻送给香妹子的精锐亲卫相比，也不遑多让。
昔日黄祖勾结江东士族，在九江埋伏、刺杀赵旻之时，赵旻那一队五十余名重骑犹能凿穿数百人的步卒阵型，遑论如今张辽这二百名精锐重骑？
综上所述，黄祖倒霉了。
不，准确来说，是黄祖的亲卫们倒霉了。
区区二三百步距离，在骑兵冲锋之下须臾便至。
而为首的张辽见上千步卒结成圆阵将黄祖围在中间，忍不住哈哈大笑。
“黄祖老贼，速速受死！众儿郎，随我凿穿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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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身后的二百名勇士轰然应诺。
他们觑准对面的黄祖亲卫，奋力抛出几乎被箭矢射满的木楯，砸得那些步卒狼狈不堪…
此时黄祖的弓手要么正被其余六百重骑追杀，要么因张辽已接近黄祖中军而投鼠忌器、不敢射箭，因此木楯已无用。
趁敌军步卒狼狈不堪之时，张辽一声大喝，如天神降临一般冲入敌阵，借着强大无比的动能，将拦路的步卒撞倒一大片。
随即…
那些被撞倒的步卒在装有马蹄铁的战马践踏之下，发出生不如死的惨嚎。
这惨嚎，对士气的伤害作用…
犹如雪崩！
后面的步卒，哪里还敢正面抵挡张辽？
一言蔽之，黄祖的中军，军心已大乱，士气全面崩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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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张辽出身于并州边郡雁门，可谓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其人奋力施展骑术和枪法，在黄祖的中军阵中挥洒自如、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只见张辽所到之处，不但惨嚎连天，而且血花不停飞溅，一时间竟无一人是张辽一合之敌。
张辽身后那二百勇士，在士气大振之下，也同样奋不顾身地冲锋杀敌。
处于中军正中心的黄祖看得目眦欲裂，同时也不由心惊胆寒。
这时，张辽距黄祖大纛，仅仅剩下二三十步距离。
黄祖的亲军司马反应极快，其人摘下黄祖的兜鍪，并将自己的兜鍪给黄祖戴上，急声催促道。
“请将军速速过桥毁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黄祖热泪盈眶、张口欲言，却见自己的亲军司马已戴上兜鍪，并在自己的马股上狠狠抽了一鞭。
“将军速走！待来日为我等报仇！”
黄祖心知此战士气已被张辽所夺，于是其人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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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放心，老夫必为你等报仇雪恨！”
言罢，黄祖连大纛也不敢带走，匆匆召集残兵便向逍遥津南侧的木桥逃去。
早已无心恋战的兵卒们，以及刚刚被喊杀声惊醒的黄祖军兵卒们，一窝蜂般随黄祖向南逃走。
如入无人之境的张辽毫不关心那些逃卒…
【作者题外话】：这一章，咱们简单聊一聊历史上的逍遥津之战。
逍遥津之战（215）闻名天下。
此役张辽率八百死士大破孙权十万兵甲；文远止啼，吴军夺气，堪称“以寡击众”的典范。
先来看合肥城是否固若金汤…
这一点尤为重要。
馥既受命，单马造合肥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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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年（215）孙权率十万甲士抵达合肥时，合肥城内仅屯驻七千魏军。兵力对比可谓悬殊。
合肥旧城相当残破。吴黄龙二年（230）时曹魏便弃旧城不用，改筑“新城”，使为前线重镇。
（黄龙）二年春正月，魏作合肥新城。--《吴书二吴主传》
因此，魏武时代（213-220），张辽所镇守的合肥旧城，也称不上固若金汤的重镇。
早在袁术治淮南（194-199）时，便因奢淫放纵，扬州百姓死走流离、人相啖食，江淮之间空尽。
注意：合肥县与寿春县同属九江郡，在袁术那个时代，九江郡名为淮南郡。
荒侈滋甚，后宫数百皆服绮縠，馀粱肉，而士卒冻馁，江淮间空尽，人民相食。--《魏书六袁术传》
袁术的治所（即政权首府）淮南寿春即如此。术死前欲求蜜浆不得，谷仓内仅麦糠三十斛。
术士众绝粮，乃还至江亭，去寿春八十里。问厨下，尚有麦屑三十斛。时盛暑，欲得蜜浆，又无蜜。--韦曜《吴书》
与寿春同属淮南郡的合肥，残破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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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败殁后，曹操遣沛国同乡刘馥入合肥，收拢饥民，重筑城防。
注意：彼时时间不详，以前后文推导，当在建安五年（200）即“官渡之战”后。
按记载，刘馥至合肥，“单马造空城”。
这比初平年间刘表的“匹马入荆州”还惨。
馥既受命，单马造合肥空城，建立州治。--《魏书十五刘馥传》
馥在合肥，勤谨奉事，屯储大量军粮和战备物资。
刘馥刘元颖，将残破的合肥，逐渐塑造成“可堪一用”的前线重镇。
但刘馥毕竟是血肉之躯，一己之力，数年时间，也不可能让合肥旧城产生质变。
建安二十年（215）孙权攻合肥时，城墙淋了大雨，竟“欲崩塌”；盖以草毡，才幸免大祸。城防质量可见一斑。
（馥）建安十三年卒。孙权率十万众攻围合肥城百馀日，时天连雨，城欲崩，於是以苫蓑覆之。--《魏书十五刘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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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彼时城市多非砖木结构，更不可能是钢混结构。
而是夯土筑造；
但即便如此，“淋了雨就有崩塌风险”的城防质量，也实难称道。
张辽等七千人守卫的合肥，便是这样摇摇欲坠的“悬军孤城”。
本书中的合肥城，虽比张八百守护的要坚固，但也强不了太多。
所以本书中，张八百根本就没想过，要倚靠如此合肥城抵挡黄祖。
千钧一发，决于一札。
就在孙权重兵云集，合肥危在旦夕时，护军薛悌奉命驰援。考虑到彼时魏武在汉中，薛悌匹马而至，不过是“遥祝声威”。
薛带来了曹操“作战方略”的手札。
“魏武手札”是最关键的线索，反映了曹魏内部的“阶级分野”和“将相之争”，远比张文远先登陷阵来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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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札是这么说的：
薛悌不要出战，乐进原地驻守，张辽、李典率军出击。
教曰：“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诸将皆疑。--《魏书十七张辽传》
注意：护军即薛悌。
乍看之下似乎合情合理，实际背后颇值玩味。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曹操的卫戍安排，完全不符合前线将领的作战特点。
至少有三处问题。
其一，受命驻守的乐进，不以防守见长，反而以“攻坚”闻名。看乐进本传，几乎是一柄无坚不摧的锋利尖刀，每战先登，蹈刃屠城。
即魏武所赞“递为军锋”。
建安十一年，太祖表汉帝，称（乐）进及于禁、张辽曰：“武力既弘，计略周备，质忠性一，守执节义，每临战攻，常为督率，奋强突固，无坚不陷。”--《魏书十七乐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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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受命出战的李典，性格谨慎，不以进攻见长，反而擅长防御。以黎阳之战协助程昱督运军粮，博望坡力劝夏侯惇勿战为典型例证。
其三、受命与李典共同出战的张辽，与乐进、李典均“违戾不和”。
与张辽、乐进屯合肥，孙权率众围之，辽欲奉教出战。进、典、辽皆素不睦，辽恐其不从。--《魏书十八李典传》
魏武明知如此，却驱使二人共同出城迎敌。更不用说敌我寡众悬殊。
难道曹操老年痴呆了？
他要坐视张辽败殁、合肥倾覆？
并非如此，曹老板乃天下英雄，岂不知其中关键？
所以，他是故意如此。
呵呵，曹老板用意何在？
下一章，咱们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