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周韧，这是她开始之后第一次看他，却看到了他脸上的疲色。
宛隽感觉自己的心神仿佛裂成了两半，一半忧心、关切、不忍，另一半却理智、清醒、强硬。
理智的那一半告诉她，现在就是碎丹最好的时候。
现在他的异能通路之内是清净了许多，但法器却是还在运行之中，它的水木异能源源不断地注入周韧体内，绝大部分都用于舒缓以及修复周韧的肌体和通路，但免不了有小部分渗透进了通路中，慢慢就会积少成多，挤占空间。
另外，最重要的是，异能者们从B级到A级的过程，就是修仙界修士从筑基高阶到结丹的过程，体内的液态异能绝大部分压缩成固态的金丹。宛隽给周韧碎丹，就是将这个过程逆转，将金丹击碎还原成液态。
但这个转换的过程，体内的灵力可不是一比一转换。这个问题可以拿这个世界的异能值来衡量，看具体数值可以更加直观：B级（筑基圆满）异能者的异能值在4.4万左右，而刚晋升的A级（结丹）异能者是20万上下，差距足足4倍有余。
而周韧体内的两个异能核跟寻常异能者单个的比起来，虽然要小一点，但从宛隽给他检查，还有他测定的异能值来看，这两个异能核合起来的总量应该比其他人的要高。
具体高多少宛隽也没法确定具体数值，但再怎么说，相差个5倍总是有的。
周韧体内活动的异能流绝大部分已经被导出体外，但这部分的异能不过就是他体内包括异能核在内所有异能的百分之十多一点。
储存着体内绝大部分异能的两个异能核同时被击碎之后，相当于原本体内好几倍的异能流一股脑涌入异能通路，先不考虑异能流是否失控，单是这个庞大的异能流就有可能直接把通路挤爆——这个时候，不失控都不可能了。
对此，她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把双金丹碎裂，任由所有的异能流涌入通路，而她一边借助法器帮周韧巩固通路，一边帮助周韧尽快导出多余的异能；二是击碎金丹后由她的异能屏障继续拦一拦，最好能控制住流入通路的异能流的量，但巩固通路恐怕会力不从心，只能在一些薄弱之处重点发力，导出异能流同样无法给予过多的助力。
这两个选择，第一个的压力对宛隽来说小一些，重点在周韧身上，而即使他的通路崩溃、异能完全失控，宛隽也能及时抽身而起；第二个选择反之，宛隽将承受极大的重压，因此她不得不将全身大部分异能投入到拦截上，万一她拦不住，周韧彻底失控不说，自身已经跟对方纠缠在一起的异能，也会无可避免地被暴走的异能流扯入、反噬。
宛隽此前合计良久，还是选择了第二个方案。因为不管怎么看，都是第二个方案的把握更高一点。
周韧的异能通路在前几日的异能乱流失控中已经饱受摧残，实在难以再承受重压了。相比之下，宛隽觉得由自己来承受重压更有把握，再怎么说，她的异能等级上也快要到A级圆满了，远比周韧的要高。
宛隽保持声音镇静，出声提醒周韧也提醒防护墙外围的人们：“注意了。准备击碎异能核了。”
她停顿了一下，不带任何感情地继续说，对讲机把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导到防护墙外：“一旦有不妥，我会立刻提醒大家。请大家立即撤出场馆，不用管我们；没有我的指示，不要再进入……如果情况稳定下来了，我会通知你们。”
这些交代其实早就跟卫一鸣他们说过了。如果她和周韧不幸失败，宛隽也跟卫一鸣讨论过预案。只是宛隽不放心，又当众说了一遍。
场馆里落针可闻，没人说话。
宛隽也不管他们，放低声音跟周韧说：“准备好了吗？”
周韧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牢牢地看住了宛隽，眼神温和缱绻：“我好了。”
宛隽还来不及对他的眼神有什么反应，却再听周韧哑声说道：“如果我情况不好，你也走吧……别留在这里。”
宛隽扯了个笑，摇摇头不答。她的两个方案从来没有完整地跟其他人讲过，这个所有人，自然包括了周韧和卫一鸣。
她只在择定了第二个方案之后，直接把她的打算告诉了卫一鸣他们，因此，所有人都以为只有那么一个选择，别无其他。
他们也只知道万一出了岔子，周韧生还的可能性不高，但他们都觉得宛隽不会有事——再怎么说，也有150多万异能值的呢，她的防御咒又是有目共睹的好用，再不济，还有那么多压箱底的法术，怎么也不可能折在这里——宛隽知道他们对她期待过高了，周韧这事，风险本来就大，这其中，总有人力所不能及之事。
不再多想，结果怎么样，总得做了才知道。
“一、二……”宛隽收敛起情绪，示意周韧集中精神做好准备。
“三——”宛隽掌中一直含而不发的异能突然发动了，两声重叠的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咔啦”声响，在神经极度绷紧的宛隽和周韧心神中清晰可察。
本就碎裂得差不多的异能核在外力的作用下，彻底粉碎了，瞬间融化、膨胀成巨量的异能流，却被宛隽裹着。她原本裹着周韧异能核的屏障像是吹胀的气球，瞬间膨大起来。也幸好异能核所在的地方不管怎么说都比通路的其他地方要更宽敞和坚韧一些，尽管挤压得有点痛苦，但总比在其他地方放心。
但对周韧来说，异能核相当于全身通路的中枢，就像心脏之于全身血管。异能心脏破碎，周韧怎么可能好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整个身子大幅度一抖，牙根瞬间咬紧，抓着输出异能把柄的手一根根青筋暴起。
就像山洪缺堤，宛隽半推半就地让两个异能屏障分别被冲开缺口，放出部分张牙舞爪的异能流涌入本已只剩涓涓细流的异能通路，瞬间卷起滔天大浪，直接砸在通路内壁。
宛隽双手掐了个诀，固定住已有的异能屏障，不过没有她的稳定铁定撑不了太久。她把腾出来的手又操作下异能医疗舱，加大了导入的水木异能，不断加厚和修复起周韧的通路。
这还没完，她捏了好几个繁复的法诀，把异能医疗舱所有的功能打开：协助稳定异能的、引流的、加固通路的、修复内脏和肌体的……
异能医疗舱气场大盛，多余的水木异能夹杂着几丝雷电异能泄出外面，令随时候命静待结果的众人也不由为之精神一震，水木滋养生发，润泽柔雅，雷电异能混杂其中，却恰有一种凛冽之意，就像扑面而来的薄荷风，又辣又凉。
周韧只觉得全身又痛又痒，痛是因为到处冲撞、越发高涨的异能流，痒是因为浸润在水木异能中，通路和肌体一边被破坏，一边却又在飞快修复。他感觉通路将满，只管满头汗地把体内崩塌疯狂的异能流赶快导引出去。
宛隽又把双手按回去，除了重新掌控住两个异能屏障之外，还按照计划中的那样分神操控更多异能分布去各个内壁的脆弱之处进行加固。
只是等她再一次检视她组建的异能屏障的时候，她发现有点不妙了：
属于她的火属性异能被周韧越加庞大的雷电异能渗透、纠缠，最后很有可能被同化、蚕食出一个个“洞”，最终分崩离析。
宛隽下意识调动、注入更多的自身异能进去，却发现不能再注入了——她已经把身上大部分的异能投了进去，再注入，周韧受不了。
她也预想过会被对方异能蚕食的可能性。
她是火属性的、周韧的是雷电属性的，虽然同为攻击性强的属性异能，不考虑别的因素，单是异能真刀真枪地打起来，胜负说不准。但是周韧的雷电异能暴虐的、不管不顾的，失控地冲撞和进攻，宛隽异能此刻却是静态防守，无法出手攻击，如此，当然不及。
宛隽预想中的蚕食应该发生在更晚的时候，而不是现在。若是时间稍晚，周韧的异能流已经被导出得差不多了，就算异能障壁被破也无妨。但若是现在被异能障壁破碎，就只有失败的份儿了……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令周韧加快导出异能。但宛隽也知道，此时的速度已经是周韧全力施为的结果了……
但宛隽不想对这个结果屈服，她为此奋斗近一年，功败垂成，实在是不甘心！
她心念急转，想到一个铤而走险的方法。她心下一横，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