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地追问,但一个“你”刚说出口，原莺子就已经呜呜咽咽地说了一通：“你今天请了半天假，他们组队的时候没见你,便来问我。我就直说你是异能研究院的成员，实验室有事……”
原莺子把自己所知的信息碎片拼凑起来，不方便的说的那些，就推到“有人”身上，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何况确实还有另外一个人亲眼看到了外形特殊的异能医疗舱被弄进修炼馆,后面也看到了周韧昏迷躺在异能医疗舱里。
更巧的是，在原莺子跟大家“解释”完后,竟真有人作证看到了周韧在疗养舱里被送到修炼馆去。这缺失的一环被补上,事情的脉络就更清晰了。
哦,还有那个怪模怪样的设备,看见的人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认错。为此其他人还跟周韧通讯求证有没有那么一个东西,周韧实话实说,确实是有的，那个异能医疗舱独一无二,难以错认。
其实原莺子确实没怎么添油加醋,她也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信息“无意间”散播了出去，再加上一点小小的话术引导,大部分人都会自己把“真相”推断出来。
何况，宛隽也亲口跟原莺子承认了,“那个项目”跟他们两个人都有关。按照宛隽的想法，周韧的双异能核隐患由她操刀解决,自然是跟她有关。但原莺子问的时候,却是怀疑她提出的“法术项目”导致参与其中的周韧出现异能问题。
这两个牛头不搭马嘴的对话,阴差阳错地就接上了。
有这么些“证据”,不出所料，几乎所有人的想法本能都跟原莺子想的一样：周韧因为某种原因参与了宛隽的项目（十有八-九就是那个什么法术了），导致异能出了问题。
原莺子这一复述，既是“坦白”，也是试探。她想看看是否能从宛隽这儿掏出更多信息来。
宛隽蹙眉听着，一言不发。原莺子原以为她还会质问自己，回答都已经准备好，就等她开口问了，没想到宛隽直到训练开始了也再没吭声。
原莺子讪然，觉得宛隽城府太深。
而实际上，宛隽完全是无话可说。她能说什么呢？别人已经先入为主，她又不能把事实说出来。周韧的双异能核问题既是他的隐私，还涉及异能研究院的项目。
而且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不相信。既然如此，不如省点心，反正她很快就会离开指挥系，这群人她也许没什么机会打交道了。
今日下午是体能训练，宛隽又是最后一个结束任务的，撑着一口气到了休息区，看到空出位置的靠椅就立马坐下。靠椅是双人的，本来上面已经坐着一个女生，看到宛隽坐下来立即向外让了让。
宛隽看了看她这边的位置，很够了，便轻声说：“谢谢你，我这边已经够地方，不用再让我了。”
谁知对方从鼻子里哼了声，不屑之意被这一声鼻音充分地表现了出来。
宛隽气还没喘匀呢，就算疑惑也懒得开口发问。
但对方耐不住了：“太弱了。你要是不行就别拖累别人，指挥系不是你这种人该待的。”女声清清脆脆，咬字也利落，但再好听的声音说出这样略带刻薄的话也没人能欣赏。
就算她确实快要转系走了，宛隽也觉得对方有点欺人太甚。
她努力控制住呼吸，冷冷地回过去：“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旁边的人数落，“总是这副娇气的样子，体能训练而已，这么多天了一点起色都没有，次次垫底，还连累原同学陪你受罚。”
娇气？宛隽气笑。但后面的话她无法反驳，那是事实。
“异能训练也是，你是150万的异能值，但是你从来不会竭尽全力表现出匹配的水准。”这人继续说，一点没打算停。“真不懂异能研究院怎么会收你这样的人，娇气没责任感扛不起事，所以周韧肯定是因为你的连累才会出异能问题的。”
宛隽真的笑出了声，反讽：“你又知道了？”
“哼，就算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单看你的人品就知道好不了。体能训练这么训练都能拖累队友，由此推断，其他事情怎么不会？”女生鄙夷地说。“我们平时跟他合作搭档多了，都了解他这么周全稳重的人，绝对不会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平时异能失控都没有，要不是9月那次在修炼馆做了什么，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可能异能会出这么大的问题，这么久都好不了！”
她盖棺定论：“不是你害的还是谁！”
“哦？”宛隽冷静反问，“谁看到我对周韧做了什么吗？”
“你不用推脱，那天有人看到你进修炼馆了，也看到周韧进去了，出来之后就是躺在那个奇怪的设备里。”她言之凿凿地指责道。“再说了，这不是你有没有动手对周韧做什么的问题，而是你的不负责任使得实验项目存在漏洞，这才使得周韧异能出了岔子，你敢说不是你的责任？”
“我敢。”宛隽二话不说驳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但如果你真的知道内情的话，就该知道周韧那天是躺在疗养舱里被送进去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他。出于保密原因我没法告诉你具体内情，但是无凭无据怀疑我，你所谓的人品又能好到哪里去？”
指责她的女生终于被激怒，气愤地把脸转了过来，是个圆脸的姑娘，怒火中烧：“你在异能上有独到之处我们知道，其实也能理解周韧愿意参与。我们异能者，体内异能失控不失控都是说不准的事情，所以要是能学到法术，冒一点风险，谁不愿意？”
“但是你平时的做派，让我们很难相信你是个靠谱的！你辜负了他的信任！”
话说到这种地步，宛隽也不介意跟人多说几句。她“呵”一声：“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我们指挥系绝大部分人以后都是要上战场与虫族对敌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跟虫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你这种体能训练都懒得提升自己的人，我们没法相信你种又娇气又没有求胜欲的人能在战场上活下去，更别说做能交托后背的战友了。”
听到这儿，宛隽也不由好笑：“你们还真是，很崇拜魔鬼教官啊……这些想法肯定都是他跟你们灌输的。”周韧也是，别看他平时在她面前一字未提，但宛隽也知道他对卢教官的崇敬之意。
“是又怎样？”这女生莫名其妙。虽然卢凯在学生们中间确实因为严厉而有“魔鬼教官”之名，但他对学生们关爱的拳拳之心却是大家都能感受得到的。他此前常年在虫族战场上，现在对他们要求严格都是为了他们日后更好地存活，他们又不是不知好赖的人。
宛隽心绪平复了下来，她想她大概懂了对方的想法，啊不，很有可能指挥系的人都跟这人是一个想法。这倒是真的很奇怪啊，指挥系培养的是军官吧，不是应该培养思维灵活、有大局观的吗，为什么都这么一根筋？
（宛隽日后拿这个问题随口问卢凯的时候，他微微一笑说：“在他们成为一个合格的指挥官之前，首先要做好一个兵，求胜欲能转化为坚持和毅力，同时学会并肩作战、珍惜队友和自己的生命，其他的事情，日后还能慢慢学，他们自己在实战过程中也会体验成长的。”）
宛隽知道周韧在指挥系学生间声望极高，虽然他性格沉静话不多，但因着厚道的人品和高强的实力，在指挥系中人缘极佳。人的感情终究是有偏向性的，宛隽平时独来独往，指挥系中除了周韧没跟谁特别熟，而周韧对他们来说则是亲近的战友。
尤其宛隽的那种应付集训的懒散做派在他们看来就是娇气和不上进，身怀高强异能却不好好发挥，让他们非常看不惯。这样两个人放在一起，又有人摆出证据说是宛隽的问题才导致周韧异能出事，他们轻而易举就相信了。
而且两人都没想到的一点是，原莺子传播信息的时候即使没有再加工，但她本身对宛隽就存有嫉恨，讲述的时候装得再客观也会下意识地“抹黑”她，多少也给宛隽带来了一点负面影响。
宛隽沉默良久，也从鼻子里哼笑一声，却没有多少嘲讽对方的意思，更像是自嘲。
“你说指挥系不是我该待的，确实，我准备换专业了，这里不适合我。只是因为手续要等开学才能办好，因此我只能继续参加指挥系的集训。”她故意做出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气人。“再说，我本来就不擅长体能和战斗，都要转系了，而且肯定不会再选需要实战的专业，偷偷懒又怎么了？”
“为什么？！”女生却脱口而出，“你的异能值这么高，为什么不为人类而战？”
宛隽心平气和地回道：“非要上战场才有用吗？我要是能做出强力的机甲，或者让你们的异能变得更加强大，就不是为人类而战了吗？”
“可是……可是……”这女生嗫嚅道，“异能越高的异能者，战场上才能消灭更多的虫族啊。像你这样异能高强的人太少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驾驶最强的机甲，成为最厉害的指挥官，做第二个拉莫尔元帅。”说到最后，她眼睛亮晶晶的，溢满向往之意。
她又摇摇头，“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但你看，自异能出现这么多年，对异能的研究又有多少进展，高阶异能者，还是在战场上才能发挥更多的价值。”
“那是你们。”宛隽平淡地断言，“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未必做不到。再说了，首都机甲研究院的史文院长，他的异能值不也很高吗？为什么你不说让他上战场呢？”
“那不一样，史文院长机甲制造方面研究出来的东西，比他上战场的价值大得多！”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第二个史文？”
“还是不一样……你的异能值比他高多了……”
“呵，那你是说，我的异能值高还是我的错了？因为这150万异能值，我不能选择我想走的路。如果我一意孤行，还要拿出相对应的价值来‘赎回’和‘补偿’我到战场上应当有的价值？”
女生哑口无言，但宛隽说的，确实就是她内心的想法。
可没想到，宛隽下一句却是：“没问题。”
她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到宛隽平静依旧的表情，还有眼里的自信光芒：“不用多久，你就能知道，我在战场之下做的，比在战场上能做的，多多了。”
宛隽微微一笑：“让你亲眼看看，我是怎么‘赎’我自己不上战场的。”
说完，宛隽就要起身离开。女生却出声叫住了她：“等等，你之前说，周韧进入修炼馆的时候，是躺在医疗舱里，是真的？你真是为了帮他？”
“当然，周韧是我的徒弟。我不会害他。”宛隽平和地回答。
“……徒弟？”女生皱起眉头，嘀咕。“现在还有这种玩法？”
“什么？”宛隽不解，但转念又放弃，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大概大家思维上还是有些不太一样吧。“我觉得，是不是真的，你大可以亲自问问他，我再怎么说，估计你也不怎么相信。”
圆脸姑娘道：“周韧厚道，你们关系又这么亲密，就算真是你的问题，他肯定也是向着你说话！问他有什么用！”
宛隽想想无言以对，周韧还真是这样的人。她摊摊手：“那……我们说个别的。你换个方向想想，如果‘我的’异能法术项目真的需要其他异能者参与，尝试法术，为什么只叫周韧一个呢？多叫几个人不是更合理吗？”
圆脸姑娘立马敏捷地反驳道：“万一其他人都没事，只有周韧有事……”但她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说不下去了。
“如果是这样，其他人都没事，只有周韧出事了，这也能怪我吗？”宛隽平静地指出，“当然，这都是假设。这次的事跟我发起的法术项目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以后我确实会有跟法术相关的研究项目。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无意推卸责任，我会尽我所能将危险性控制到最低，而且事前肯定会跟他们讲清楚。可是是否参加，最终还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无论有没有出问题，后果都得承担。但天有不测风云，通通怪在我头上，这是不是对我不太公平？”
“我又不是想跟你说这件事……”圆脸姑娘小声嘀咕。
“至于事情真相如何，我暂时无法告知。”宛隽干净利落地站起身，真的走了。“反正你们也不怎么信我，随便了，我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