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重的雾气……
厚重的雾气包围着林疏桐，哪怕是伸出手，五指都会为白雾所淹没，瞧不真切。
他忍不住抬袖在眼前扇了扇，那浓雾竟就随之散去，开得极炽烈的半园红梅瞬间撞入视野，蔓延成一片火海。
那梅花上还压有晶莹的细雪，红梅与白雪两相映照，分外动人。
林疏桐微微一怔，慢慢伸出手来，几叠雪花落在他掌心，呼吸间就化作水珠消失不见。
怎么会有雪呢？
难道已经是冬季了么？
林疏桐正迷茫着，有什么东西砸在他头上，再轻轻跳进浅浅的积雪中，只剩个模糊的形状。
他俯身拨开细雪，发现是支黄金打造的发簪，林疏桐拣起金簪，抬头望去，艳艳红梅间竟伏着个人，瞧模样是睡着了。
那人白衣红裳，金线绣就的凤鸟自裾尾攀至肩头，束发红绦勾在梅枝上，引得青丝散乱不堪。
林疏桐呼吸一滞，张开嘴谢照乘三字就要出口，但说的却并非他心中所想：“可是枕流院谢照乘谢师兄？”
少年隐约听见声响，掀开眼皮懒懒瞧来，似乎将那朦胧的酒意也递与了他双眸，引得他一阵失神。
他伸手一招，林疏桐握着的金簪便飞回指间，少年牵唇笑开，枕回自己的衣袖再沉沉睡去。
过上片刻，林疏桐陡然回神，不受控制地躬身行礼，出声道：“苏夫子请谢师兄过院一叙。”
“这位师弟知不知道，”少年再次被他惊醒，合着眼眸，轻声笑道：“扰人清梦是要被揍的？”
说着，少年翻身自花影中跌落，林疏桐下意识想去接，不到三尺时，那人袖间忽地出现一枝梅花，将他逼退几步，轻轻点在他眉心。
凛冽的梅香浮动，少年在红花黄蕊后一掀唇角：“请师弟记住了，下一回莫再煞人风景。”
那人收枝转身走开，衣裾起伏间并不见罗袜锦靴，林疏桐这才发现他是赤着双足的。
他忍不住提醒道：“师兄……”
林疏桐忽地翻身坐起，和煦的日光落了一被，刺得人都快睁不开眼来，他盯着被上的花纹，怔怔出神。
他是梦见谢照乘了？
又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林疏桐抓了抓头发，恍然间觉着这梦里的场景似乎在哪里曾见过，思索上好一会儿，他方才回忆起来。
是在天不明的魇境中。
谢照乘以寤寐香勾出了他的魇，那光景便同这梦中的很是相似。
他还没有捋清明，房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汤圆吭哧吭哧端着碗香菇鸡丝粥放在桌上，三两步就跳到了林疏桐床上。
林疏桐闻着熟悉的香味，问道：“阿照做的？”
汤圆点点头，而后直接掀开锦被，催促着：“赶紧起床追君上去吧！他一个人偷偷开溜了，连我都没带！”
“偷偷开溜了？”
林疏桐眼神一凝。
汤圆将一页纸拍在被上，字数不多，寥寥几行，林疏桐都不必去拿，两三眼就看完了。
谢照乘只说是想去山下转转，过两日便会回来。
林疏桐眼皮一跳，抖着那纸张，扯了扯嘴角：“他这是在躲着我？”
“谢照乘，你好得很啊！”
林疏桐深吸口气，翻身下床，迅速利落地收拾过后，一把拎过汤圆，揣进御兽袋中：“走！咱们去抓谢照乘去！”
“这茶确实不错。”
不大的草堂中，谢照乘同年迈的老者坐在上首，还有个垂髫孩童侍立在旁。
老者闻言，自豪地一捋胡须，笑道：“旧昆仑下灵气充沛，各处农物皆佳，但论茶，还须是我川和村。”
谢照乘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被匆匆的脚步声打断，来人向谢照乘躬身一礼：“外面有人带着只兔子，说是来找君上的。”
带着只兔子。
谢照乘嘴角抽了抽，立刻摆摆手，道：“不见，就说我不在……”
话音未落，就有人抱着只兔子进门来了，右手平遮在眉上，四下张望：“说是不在呢！可我听见声音了呢！”
林疏桐说着话，目光却定定落在谢照乘身上。
谢照乘不大自然地摸了摸鼻尖，轻咳两声，在村长有些疑惑的视线里默默别过脸去。
村长瞧了瞧谢照乘，再看了看林疏桐，干巴巴道：“公子先请坐，快给这位公子看茶。”
林疏桐就坐在一旁，听着谢照乘与村长说些家长里短，时不时喂汤圆些小零食，自己也来两口。
谢照乘不大想和林疏桐独处，东扯西扯了半个时辰，终于无话可说，瞧着村长那张也快绷不住的面容，只得随意寻了个由头同村长告辞。
他出门，林疏桐不远不近的吊在他身后，谢照乘额角青筋跳了跳，背身拦住林疏桐，磨牙霍霍。
“你过来做什么？”
“快承光境了，要是破境时你不在我身边，那怎么办？当然得跟着你。”林疏桐这话说得毫无心理负担。
谢照乘狠狠瞪他一眼，转过身闷头就向前走，林疏桐悠然抱着汤圆快步追上去：“阿照是要住这儿么？”
他不答话，林疏桐就继续道：“那阿照替我也安排间房吧，当然，如果和阿照同床共枕，我也没意见。”
听到同床共枕这字眼，谢照乘瞬间炸了毛，抬腿就要去踢林疏桐。
好在林疏桐早有准备，立刻避开，适时闭嘴，否则真惹恼了谢照乘，倒霉的还是他。
谢照乘撇撇嘴，收回脚。
林疏桐摸出袋糖凑过去，小心翼翼拆开来，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你似乎还挺喜欢这玫瑰糖的，便多买了些。”
少年的视线在糖袋上转了两圈，轻轻哼了声，抬袖拿走林疏桐手里的糖袋，将玫瑰糖嚼得咯吱咯吱响。
“怎么突然就来这儿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林疏桐侧过脸。
谢照乘又丢了颗玫瑰糖进嘴里，几颗聚在一处也不嫌腻：“旧昆仑山下几处灵泉中，川和村的最为温和，我来瞧瞧，适不适合你。”
林疏桐是半妖之身，许多事情都要更讲究些。
里面自然也有谢照乘想躲他的原因在内，只是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
“叫你费心了。”林疏桐揉了揉怀里大兔子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