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上回来时有提过我种的茶不错，我便特意存了新茶，恰好前几日听爷爷说了茶糕的做法，就试着做了些，君上要尝尝么？”
桑榆抬起衣袖，露出手里提着的纸袋。
谢照乘闻言眼睛一亮，似乎对这茶糕颇感兴趣：“桑榆的手艺素来不错，那我就不客气了。”
桑榆笑意盈盈将纸袋递给他：“我还有别的事要忙，便不在此久留了，待闲时再叙。”
语罢，这姑娘就转身离开了，林疏桐目送着她走远，身旁的谢照乘已然拆开纸袋，摸出块茶糕啃上了。
“唔，果然是她的手艺，味道着实不错。”谢照乘捅了捅林疏桐，示意他也拿一块尝尝。
果然是她的手艺？
那您吃得不少啊……
林疏桐视线落在谢照乘捏着的精巧茶糕上，不自觉就想起自己那寒碜的油条，顿时有些抑郁。
“不要么？”谢照乘捧着纸袋送到他眼前晃了晃：“真的蛮好吃的。”
林疏桐随意拿了块，他此时方看清楚那茶糕上的花纹，印的是几枝梅花，纤毫毕现，当即眼皮一跳。
谢照乘可最喜欢梅花了。
“阿照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啊？似乎同她们还挺熟悉的……”林疏桐不动声色问道。
谢照乘没太在意，随口答道：“两年前吧，那时小枳六岁，才一点点高呢。”
两年前……
林疏桐慢慢咬一口茶糕，淡淡的清苦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而后就是无尽的回甘，的确是谢照乘会喜欢的味道。
“桑榆厨艺极好，做糕点尤为出色，我同她学了几天，是以还算熟悉。”谢照乘漫不经心道。
八九不离十，是这家伙的烂桃花。
林疏桐撇撇嘴，三两口解决掉手里的茶糕，盯住了谢照乘的纸袋，谢照乘敏锐地眯起眼睛，伸手将纸袋挡在衣袖后。
僵持数息后，谢照乘摸出块茶糕丢给他：“只一块，不能再多了。”
嘁，不就是几块糕点么？
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疏桐愤愤将第二块茶糕塞进嘴里，而后胸口就有忧愁泛滥成灾。
不得不说，这糕点确实美味，是他再修炼十年都追不上的程度。
谢照乘斜睨他一眼，瞧林疏桐气鼓鼓的模样，嘴角抽了抽，拨开纸袋数了数茶糕的数目。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拿出块，放在林疏桐手边：“几块糕点，至于？”
林疏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改口道：“糕点确实做得好吃。”
“那就赶紧吃了，还要去村长那取东西呢。”谢照乘折好袋口，将糕点放在桌案上。
林疏桐听罢，当即放下茶糕：“有什么东西阿照急着用的话，我们现在便走吧。”
谢照乘抿唇道：“是要用在你身上的，我希望你能在一个月内破境。”
要他一个月内破境……
林疏桐恍然想起谢照乘说过的话，不由得皱起眉头：“就这么盼着我破境，好甩开我？”
“边境已经告了急，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悠悠闲闲看着的，”谢照乘耐着性子同他解释：“而我要去的地方，你万万不能跟着一起去。”
“距你生辰又只差一个半月，不能将你搁在一边不管，所以才要你尽快破境，我好放心离开，明白么？”
林疏桐一滞，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扯住谢照乘的衣袖便拉着人向外走：“对不起，叫你为难了……”
等到了村长家，林疏桐瞧着眼前堆积成小山的灵果倒抽口凉气，谢照乘则面不改色。
“有部分是川和自种的灵果，用于洗去你身上的妖息，如此你便可在青龙泉修炼。”
谢照乘挥袖将灵果尽数收进海纳百川中：“剩余的，我会在尽量不让你境界虚浮的前提使用。”
他抬首看向林疏桐：“只是这一个月，你怕要吃不少苦。”
林疏桐重重点头，没什么异议。
他并不想绊住谢照乘的脚步。
“小谢哥哥！”
他们准备离开时，同桑枳打了个照面，那孩子一见谢照乘便兴冲冲飞奔过来。
谢照乘半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道：“哥哥这几日事情有些多，不能陪你玩了，抱歉啊……”
桑枳啊了声，耷拉下脑袋，明显有些失落，好一会他才续道：“那小谢哥哥会去月末的谢秋夜么？”
“谢秋夜？”
谢照乘沉吟不决。
桑枳瞧他这幅模样，伸手摇着谢照乘的衣袖：“去嘛去嘛！和大家一起玩呀！谢秋夜还有村子里独有的麦酒呢！”
最后一句成功戳中了谢照乘，谢照乘果断做了决定：“那我去就是了。”
“好！”桑枳欢呼一声，松开谢照乘的衣袖，兴奋道：“那小谢哥哥记得有空一定来找小枳玩哦！”
林疏桐在旁瞧着，不自觉蹙起眉头来，他总觉得眼前这孩子在打着什么小算盘，初见面时就是如此。
“走吧。”
谢照乘起身，朝他一抬下巴，林疏桐应了声，转身向外走去，桑枳还在身后挥手与他们道别：“小谢哥哥、林哥哥再见！”
林疏桐正想着桑枳的事，余光不经意掠过经过的房间，那房间屋门没关，能瞧见里面的些许情形。
他忽地顿下脚步。
正对着屋门的是梳妆台，台上整整齐齐摆着几盒胭脂，一看便知道是个姑娘的房间。
林疏桐注意到那梳妆台边挂着只蝴蝶纸鸢，模样极为眼熟，正是他们刚来那日，桑枳要谢照乘画的那只纸鸢。
而这应当是桑榆的房间。
林疏桐旋即明白了过来。
那时桑枳要谢照乘画蝴蝶，是已经敲定主意想送给自己的姐姐。
他想让谢照乘去参加谢秋夜，十有八九也是在为桑榆打算。
桑榆果然是喜欢谢照乘的。
林疏桐的脑袋突突地疼，谢照乘的白月光光环果然没辜负他的期待，真离谱啊……
谢照乘瞧他突然停步，顺着林疏桐的视线看过去，也只望见座平平无奇的梳妆台，疑惑道：“有什么东西吗？”
他自然也看到了那只纸鸢，但并没放在心上。
林疏桐扶额，长叹口气，抬腿向前走去：“没什么，还是赶紧去青龙泉吧，别在这耽搁了。”
谢照乘一头雾水。
水雾弥漫的龙首泉边，林疏桐坐在池旁，瞧着谢照乘画聚灵阵，耳边水声潺潺，险些叫他听睡过去。
“我记得阿照说过，川和村是被枢衡道君一剑劈开的。”林疏桐支着下巴，抬头去瞧那面平滑的石壁。
实在很难想象，那是个什么场景。
谢照乘边画阵边答话：“确实如此，你现下瞧见的青龙泉，也是因枢衡道君之故。”
他指了指那石壁上的裂缝：“当年枢衡道君与旧妖帝之战将昆仑山脉搅了个天翻地覆，原本的地脉也被斩得四分五裂，元气逸散。”
“现今旧昆仑下的灵泉，皆是当年被迫翻出的地脉与地下水相融形成的，所以才有极奇特的功效。”
林疏桐轻轻颔首，叹道：“一剑就劈开了昆仑山脉，枢衡道君真是强得惊人。”
“枢衡道君不仅斩了那时的妖帝，被撕裂的天道也是他暂时修补上的。”
谢照乘续道：“同时出现的，还有忘川之主寒水君，算是两个人撑起了整个九州吧。”
“枢衡道君应当已经离世，那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寒水君岂不是天下无敌？”林疏桐侧目。
谢照乘稍作思索后，摇摇头：“如果没有忘川，那他大概是天下无敌，可惜有忘川在。”
林疏桐听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世人所见的忘川，其实并不是水，而是寒水君的灵力，寒水君是以自身的灵力维持着忘川，以隔绝冥河。”
谢照乘徐徐道：“而只要冥河在一日，忘川就绝不能撤，须得时时刻刻维持，所以有忘川，寒水君便不是天下无敌。”
林疏桐目瞪口呆。
他也听过谢照乘和别人提过，八百里忘川，而这八百里的忘川水，竟都是一个人的灵力所化。
林疏桐咽了咽口水，艰难道：“那寒水君的境界……”
“若我猜得不错，应当是斩仙。”谢照乘语出惊人：“而寒水君和冥界僵持五千年，战力该在神隐。”
听着就很厉害。
林疏桐咂舌不已，过上片刻才再问道：“那九州大约有多少神隐境呢？”
“人族凌云台首尊白烬烛与……”谢照乘神情有些微妙：“明丹霞，灵族有灵尊和与暮，黄泉是弑渊废帝同离析鬼帝，如果九幽魔尊还在世，应该也是神隐。”
“明面上大概有七位吧。”
明丹霞……
林疏桐默了默，小声道：“明丹霞……不是和妖皇一伙的么？”
“他和谁都不是一伙的。”
谢照乘冷冷一笑：“明氏作为守界家族存在，偏偏明丹霞是个异类，谁能给他想要的东西，他就是谁暂时的盟友。”
“今日可以帮人族，明天也能为妖族做事，你不是一早就见识过了么？”
林疏桐怔上片刻方明白谢照乘所指，误入陨落星海时，是明丹霞将他们带出来的，再于扶云界遇见，明丹霞就要帮着妖皇杀谢照乘了。
父子亲情，似乎从不被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