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升天，灯火璀璨。
半个多小时过去，姜炎将自己与姜鹤、周秉文所有有连接点的人都去打电话发微信询问了一遍，一无所获，她在楼下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电话被打到发烫，于事无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可能一直这样坐等下去。
姜炎再次拨通了老赵的电话，说：“赵律师，我打算报警了，我担心他们出事。”
老赵那一头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姜炎：“别报了。”
“为什么？”姜炎反问。
“电话里不方便说，到芜竹来，杨总等下派车来接。”老赵说罢，直接挂了电话。
姜炎把电话握在心口，心乱如麻。
就在这个时候，老姜打电话来了，问：“闺女怎么了，说你在问鹤鹤的行踪，他还没回家吗？”
姜炎看了一眼天边的弯月，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她知道不能现在大晚上让他担心，假装轻松地回答：“哎呀，爸爸这么晚了，他不接电话也没回来，鬼知道在哪个酒吧鬼混呢，我就问问，没事的哈！等他回来了跟你说哈！我要加班，不说了，爸爸晚安！”
她迅速把电话摁掉，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像用来止血的棉花，满满当当塞在胸腔腹腔里，拼命止住从心脏里涌出来的血。可是，她默默擦了擦眼泪，狠狠呼吸了一口气。
人生，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过了十分钟左右，来接姜炎的车就到了，是一辆眼熟的路虎，那个车牌号她见过一次，是她陪着周秉文见周昙时，接周昙离开的路虎。
停下来的路虎，打开了门，坐在驾驶位的是老赵，姜炎这才上了车。
“怎么，害怕了？”老赵看她一脸神色惨惨，带着几分揶揄的语气。
姜炎忧心忡忡地摇摇头，说：“我怕出事。”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赵似乎不怎么当一回事。
大概是老赵并没有很着急的样子，姜炎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夜晚的深圳车流如梭，但并不堵。
姜炎打开手机，在微博、小红书、抖音等社交媒体上转悠了一圈，蒋淑卓的控诉似乎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很快就被娱乐新闻盖过去了。
互联网的记忆像鱼一样只有七秒，但是坟墓却永垂不朽。
“对了，赵律师，你为什么不让我报警？”姜炎这才想起了一直想问的重要事。
老赵看了眼后视镜，说：“你自己也是律师，扮猪吃老虎的劲头哪里去了？动脑子想想咯！”
这话噎得姜炎不知怎么接茬，她是有在扮猪，但绝无吃老虎的胆量。
路虎缓缓在芜竹门口停下，老赵下车，姜炎迅速跟下，芜竹里面出来一个人，坐上了老赵的位置把路虎开走，仿佛这辆车只是路过了芜竹。
望着路虎的车牌号，姜炎意识到，周昙自始至终都站在杨宴如这一头，哪怕曾经闹得再僵，有共同的利益时，她们毫不犹豫地强强联合，而周秉文恰恰相反，直接被排除了。
姜鹤一定会没事的，但周秉文就不一定了。
芜竹的牌匾，古朴又雅致。
“你在白律师那里受的挤兑不少吧，明明自己学历、能力并不差，就只是家庭背景不如某些人显赫，好项目好机会都被别人抢走。我和白律师都不是傻子，他把你放我这里，补偿给你机会，我这里没人能压着你，你能出头，三年混上合伙人，当然你得牺牲点什么。”老赵站在芜竹的牌匾下，突然说了这么一段话。
这一点，姜炎清清楚楚，从一开始仙偶公司的案子，她就明显感觉到了，可是她是局中人，没有上帝视角看透彻。
姜炎走上了一级台阶，平视老赵，反问：“牺牲什么？”
“你说呢？！”老赵毫不犹豫地说。
这时候，杨宴如顺着石子小径走了过来，笑笑说：“老赵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啊！我又不是要逼她做什么。”
姜炎的心一下子凉透了，难怪这件事要到芜竹来谈。
老赵双手背在背后，昂着头，像是胜利的公鸡一样，跨进了芜竹。
依旧是晦暗不明的橘黄色灯光，外头的弯月显得尤其皎洁，洒在斑驳的竹影上。
“杨总，这难听的话，你说还是我说？”老赵看向杨宴如，客气而礼貌地问。
杨宴如跨进茶室里坐下后，朝着两个人招手，示意他们进来坐下说，然后给两个人的杯子里倒好了茶水，姜炎快走几步，坐在了杨宴如偏左手边，老赵慢悠悠地坐在杨宴如右手边。
“你们是想说，要我牺牲周秉文，对不对？那起码，告诉我他到底怎么回事了！”姜炎握着温热的茶杯。
茶水里却并不是茶水的味道，起码不是任何一种她喝过的茶水味道。
杨宴如指着她杯子里的茶水，说：“这是茯苓薏仁水，怕你晚上喝茶睡不好。”
姜炎抬眸看了看她，一饮而尽。
“他被警方拘传了，逃税罪。姜鹤被传唤去协助调查，会很快回来的。”杨宴如缓缓说出了答案，神色很平静。
这个结果，既出乎姜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还有邓总，今天也被传唤了。明天，就轮到你和张扬了。”老赵提醒道。
“为什么？”姜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们是当时去愿见尽调的律师，找你们了解情况，很正常啊！”老赵回答道。
姜炎握着空杯子，这时候才感觉到老赵真正的图穷匕首见，在乘黄上市之前，财务核查以上港股的安排，转成了香港会计事务所，成功把邓总给摘出去了。
“杨总，给我一个理由，要我牺牲周秉文，为什么？”姜炎语气里尽量压制怒气。
杨宴如从她手里拿过来杯子，往里面倒着滚烫的茶水，在冬日里热气腾腾，水雾氤氲模糊了她绝美而略带憔悴的脸庞，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我给过他机会了，两次，两次他都选择了他自己的利益，既然他要把自己的利益坚定地跟魏文成，也就是你的陈实叔叔绑在一起，要沉船自然是一损俱损。但是姜炎，我觉得你和他不一样，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有自己的选择，我不拦着你，但你要清楚，后果自负。”杨宴如虽然用很温柔的语气说着，但是这话每一个字，都如风刀霜剑一般磋磨人。
姜炎一听就迅速捋清楚了其中的关窍，虽然中间有些细节她并不是太清楚，可是她知道杨宴如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要怎么做？”姜炎接过这杯茶，反问。
“只要你不披露给我的财务凭证原件这件事，剩下的，你尽调查到什么就是什么。”杨宴如平静地说。
姜炎看了看老赵，又看了眼杨宴如，沉默不语，迟迟没有喝下这杯滚烫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