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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7 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和谈会(1 / 1)

中午开会,下午外出扫墓,在山坡上又进行了一次打招,虽说只是打套路,但打套路也不是一点劲不费,要想打好,打得标准,还是挺累的。总之,晚上回来真是累死了,吃过了晚饭,青鸾打了点水,糊任务一样擦洗一番,解了发带就倒被褥上。

真是忙碌的一天。

她吹灭灯火,黑暗之中望着天花板,月光透过纸窗户照入,微微弱弱的光芒。

明天就要走了。

青鸾想,待了一天就走,确实是有点短暂,不太合常理。但是自己也没什么理由再留在这里,何必,会也参加了,坟也扫过了,剑法招式也练习熟了,没事就该回去了。

回来后和泷川俊秀说过要走的事情。态度也差不多,劝着多待些日子,坚持要走,也就不再多说了。不同的就是,俊秀说明天下午会送她上船。

王红叶有事呢。

送不了。

见不到最后一面。

遗憾,的确有点。青鸾想,不过离别总是会有点遗憾的。随便了,别再想了,明天就走了,以后见不见还得另说。

最好别再见了。再见……

唉。

叹息。

青鸾感觉眼皮渐渐变得沉重,不知何时已经合上。反正只是一片黑暗,没什么好看的。

明天,嗯,明天。东西还没收拾呢。

明天再收吧,根本没什么可收的。

明天,走了……

这一晚没做什么梦,睡得很沉很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月光已变成了阳光。

青鸾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睡在地上了,和床铺没差别的方毯,有点硬,倒是。

叫什么,榻榻米?

畳!

她昨天问过俊秀知道的,没什么用的小知识。“畳”,字还挺难写,也不念“叠”,一个字有三个音节。

不懂日语。

“报告戚将军,此番出行侦查,探得日本家居生活多为席地,地板上都铺着软草席,写字同‘畳’,读作榻榻米。躺着感觉还很舒服。”

她仰面望天,自言自语。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傻笑。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觉陌生,一切都很新奇。因为不懂日语,语言不通,她对一切都懵懵懂懂的。

不过也没必要懂了,明天就要走了。

不对,今天。

现在几点了?

唐青鸾猛然坐起,心中担忧,不会睡过头了吧?

“咚咚咚——”

响起敲门声。

“谁呢?”

“我。”又是熟悉的声音。

“来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鞋子也没穿,头发也没梳,乱糟糟地披散着就跑过去开门。

门打开,站在面前的人,又是过去一贯见到的模样着装。一贯的长发在脑后扎起,一贯的红头巾,一贯的红色短衫和白色,才过膝的红裙,还有没穿袜子,踩着拖鞋的双脚。

“你才醒?”

王红叶看着她邋遢的样子,无语。走进房间,门也不关,手中提着一个大包裹,“真是不认床啊,在哪都能睡这么香。”

“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中午了。”

“哦,那还好。”她松了口气,“我还没错过船。”

“你走不了啦。”

王红叶自顾自地将包裹放在草席方毯——畳上,解开,里面是一堆衣服。她一边挑拣着一边回答,“今天早上有一群水手和我们的手下在港口发生争执,打起来了。情况不好,死了几个人,现在港口封锁调查,我的船一只都出不了海。”

“……啥?”

青鸾还没反应过来,披头散发地站在房间中,望着背对她的身影。那人还在挑衣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太巧了吧,我刚要走就遇上这种事?有这么倒霉的吗?”

“你的确一直挺倒霉的。”

王红叶拎起一件黑色的上衣,举起,贴到青鸾的身前,比划了一番,又放下,继续拣选。口中依旧在说,语气依旧平静,“但这可不是巧合。那几个水手是毛海峰的人,这很明显是故意找茬,想把事情闹大,惊动官府。官府也早就跟他们串通好了,不然,斗殴毙命,哪里至于到封港的地步?”

“这又是为什么?”

“杀威棒吧,我推测。”

她说着,又举起一件淡蓝色的衣服,再次贴上比较身形,这次似乎比较满意,“我昨天说过今天下午有事。今天下午,平户当地的官府出面,奉行官主持,给我,还有毛海峰船队安排了一次和谈。另外还有些其他事情,昨天开会你也听到了。我只答应了赴会,没答应别的。看来他们不是很满意我的答复,想先杀一杀我的锐气。”

“那么……”

唐青鸾被她搞得有点烦了。本来做不上船回不去就已经很让人心烦,她还在这不知做什么更让自己意乱,“……你在这干嘛呢?”

“衣服脱了。”

“啊?”没听错吧。

王红叶转身,这才发现门还没关,便走过去将门关上锁好。又回到青鸾面前,手中依旧举着那件淡蓝色衣衫。发现她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便将衣衫递给她。

“脱了,换这件。”

青鸾接过衣服,展开。这样式倒是很像王红叶昨日穿的,叫什么,和服?

小袖!

袖子一点也不小。青鸾心中默默吐槽。

“呃……我不会穿这个,我还没穿过……女性服饰。”

“披上就行,我给你系好。”

她见青鸾还是一动不动,便别过脸去,“快点,我不看。”

“……哦。”

虽然依旧不明所以,但唐青鸾还是乖乖服从命令。将衣服脱下,也没必要扭捏,她里面还穿了内衬的,但总感觉怪怪的。

披上小袖,将头发拨开,垂散着披在脑后。这衣服很宽大,腰间有两处开口,下摆也很长,都拖到地面了。

“好了?”

“好了。”

于是王红叶手上绕着一截长长的腰带走近,双手拎住衣领,将衣襟提起来让下摆提升超过脚踝,向前扯着,让她捏好,左右交叠,而后将腰带系上。站在她的面前,离得很近,青鸾感觉耳边有轻微的呼吸气息,让自己的脸也变得发烫了。

何必呢。

“吸气!”

一声命令,腰带缠上,收紧打结,她感觉呼吸一滞。

“嗯。”

王红叶又绕到她前面,看着她,上下打量着,伸手将上身鼓出来的一圈褶皱扯下,手又从衣领,向两袖拂过,整理了一番,“还不错,挺合身的。”

“嗯,嗯。”

青鸾磕磕巴巴地回答,“好了?”

“没,还有两根带子。”

一根带子在右衣领下端的系带上,而后——手别伸到衣服里面啊!

带子从体侧的开口穿出,在腰间绕一圈,而后再夹住固定。整理一番。

另一根带子在不同的位置,也同样系上。

“好了?”

“没,还有腰封。”

她一边回答,一边又从衣服堆里挑出一段较宽的腰带,又一次腰带绕过她的腰间,这次是从后面绕的。青鸾不知她在背后做什么,所以感觉更加怪异。

腰封松松的,裹好了没?

“按住。”

王红叶抓住她的一只手,按到背后。接着又绕到她面前,又是一根束带。又一次绕到腰间,绕在腰封上,这次是正面。

“别动!”

“……我没动。”

嘴上这样说,但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在尽全力向后仰,试图离面前的人远一点。王红叶在给腰带打结,动作快点行吗?

“现在好了。”

王红叶拍拍手,再次理了理她身上的小袖,比较满意的神色,“我就简单点给你穿了,怕影响行动。束带也比较宽,能够绑住太刀不会滑落。”

这哪里简单了?青鸾想,明明是非常漫长的一段时光。

“你要不要穿袜子?现在夏天,不用吧?”

“……不用。”

所以这到底是要怎样?

她穿着这件衣服,动一动,感觉还挺贴身,并没有什么阻碍。

“袖子绑起来方便一点,袖带,你会绑就自己绑吧。”

递来,又是带子。青鸾接过,这个自己还真会。袖子笼住,背后交叉,一边肩上打结。正这样做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了。

“谁?”

王红叶询问。

“是我。”熟悉的青年声音。

王红叶过去开门。门前站着泷川俊秀。

青鸾已经将袖带打好了,但是头发还披散着,刚才不注意,有几根被袖子压住了。她将头发拨起,面对来人。

还不止泷川俊秀一个,那个日本人也在,探着头望着她。

果然还是在很欠揍地冷笑。他叫什么,泉藏人?

的确是。

“青鸾,你已经换好衣服了?”

俊秀对她询问,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不是,看起来有心事的样子。

问题也有点怪,已经?

“嗯。”

青鸾也回答,内心有点发虚。

“変に見えます、私はまだ彼の男の布の外観に慣れています。”泉藏人冷笑着说日语,“最初に髪を結ぶ必要がありますよね?”

“私はそれをするつもりです、泉さん。”王红叶瞪了他一眼。

“他说什么?”

青鸾听不懂日语,只见王红叶又从包裹里取出带子,询问。

“说该先扎头发才对。”

红叶回答着,走到她的背后,“你跪下,我来给你扎。”

“我会扎啊,不用……”看着面前的俊秀,青鸾感觉很窘迫,抗拒。

“马尾辫哪行?跪下。”

王红叶打断她的话,手上用力,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跪下来。

她只得服从。

因为有外人在场,所以青鸾便很端正地跪坐。王红叶在她背后半跪着,伸手挽起头发,她感觉头皮绷紧。那双手指在发间缠绕,她感觉更加不适,面颊发热。

“彼は赤面しています。”

泉藏人又一次开口,倚靠着门框,笑得更加令人讨厌。

这次连俊秀都回身瞪了他一眼。他举起双手,意思是只是开个玩笑,而后便乖乖退出去。青鸾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总算感觉好了点。

“他又说什么啊?”

听不懂日语。

“别理他,好了。站起来吧。”

头发也扎好了,在脑后扎成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式发髻,大概吧。她发现屋子里没有镜子,不知自己现在是何形象。王红叶走到俊秀身边,望着她。泷川俊秀依然面色沉重。

青鸾还是莫名其妙。刚才一直心绪杂乱,被接近和接触干扰着。都不知为何,自己如今身着女性服装,梳起女性发髻。

第一次显示女性身份。

还是在这异国,还是装扮成异国人的模样。

这真奇怪。

真是很陌生,如今,连自己都变得令自己感觉陌生。

“呃……所以……”

她望着面前的人,也不知是在问王红叶,还是在问泷川俊秀,“我到底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你还没问过她?”

俊秀望了王红叶一眼,依然表情严肃。

“……没有。”

王红叶目光游移了一下。

“青鸾,你是不是已经听说了?”俊秀开口询问,“现在港口码头不允许出海,红叶下午要去参加官府主持的和谈一事?”

“嗯,听说了,都知道了。”她点点头,回答。

“我打算带你一起去,作为侍女。”

王红叶侧着头,和方才坦坦率率毫无顾忌的态度截然相反,“女性打扮不会让人怀疑,所以给你换了装。”

“红叶,你还没问人家是否同意吧?”

“……没。”

很明显,刚才忙着穿衣梳头,根本忘了先征求意见。估计她也根本不在乎,青鸾想。

“行吧。”她回答,笑一下,“我没问题。”

“青鸾,你想好了再说。”

俊秀的表情还是很严肃,目光中又含有一份关切,“这是和你无关的事情,你没有必要涉入其中。并且……也有一定危险。”

望向王红叶的目光,同样带着关切。

“呃,没关系。”

她想了想,回答,低头看着自己的着装,小袖,女式。又望了望站在一边,依旧低着头的王红叶。回想起刚才的一系列举动和接触,感觉嘴唇发干,不由得抿了抿,再次笑一笑,“反正都已经换好衣服了。再说,走不掉,我在这也无事,多待些时日,跟着四处看看,也没什么。遇到什么问题,我也有能力自保。”

“你确定要这样?”

他依旧询问,还是不放心。

“没事的。”

“……唉,那你注意安全吧。”

俊秀轻轻地叹口气,也说不了更多,“小心行事,别轻举妄动。但真发生什么,记得看顾好自己。”

“嗯,我会。”

“也看顾好红叶。”

“……嗯,我会。”停顿了一会,同样回答。

“唉。”

泷川俊秀又一次叹气,然后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王红叶依旧低着头,似乎是因为俊秀方才的问话,依旧不快。

两人之间沉默。

“抱歉,我的确是都没问过你的意思。”

抬头,看着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微笑,带着歉意,“都使唤出了习惯,忘了你也应该有权利拒绝。也是比较着急,不好意思。”

“没事。”

她轻轻回答。

“你……”

王红叶犹豫着,伸手指了指她身上的小袖,“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完全可以拒绝我,不必顾虑太多。你不太希望别人知道你的……你怎么称呼的,生理性别吧?”

“没事,我没把那当成什么秘密。”

她依旧轻轻回答,“只是一直习惯的衣着而已。”

“真的?”

“是啊,我们聊过这个话题的吧。”

“对,对。”

王红叶点点头,这种姿态真不常见,这种柔柔糯糯的气质,和过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完全不同。青鸾想,这是因为确实不征求她的意见擅自做主而内疚,还是因为俊秀的问话而反思,或许两者都有吧,“那……你也同意和我一起去?俊秀说的没错,这完全不关你的事。我不该把你扯进来的。”

“没问题啊,我本身也比较喜欢凑热闹。”

她笑着开玩笑,还是轻轻的语气,“还能够多搜集一些情报呢。”

“也对。”

王红叶也笑了一下,但又话归正题,“但还是比较危险的。最初想到带你一起,也是为了保险。以防万一出现什么不妥,我们至少有能力自保。”

“那我更应该去啦,我会把太刀和胁差带上。”

青鸾依旧轻松地回答,而后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呃……那里允许带武器吗?”

“允许。官府的人也会带护卫,昨日的信里已经提过了。”

“那就没问题啦。”

“嗯,但……”还是迟疑的语气,“……我还是不该擅自做主。更不该把你牵涉其中,我不找俊秀,也是因为……他身份比较特殊,不适合出现在那里。结果对你,我却没考虑到那么多,真是抱歉。”

“说了没事嘛。”

这话有点伤,但本身也是因为自作多情。所以青鸾也不把这放在心上,依旧笑着。和这样的她相处,感觉很自然,很好,比过去要好。好得让自己忘记了言多必失的道理,“你要求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答应呢。我从来都是不会拒绝你的。”

……

傻了吧。

王红叶听到她这么明显表示的话,抬起头,望了她一眼。

傻了。

“呃……”快快快,转移话题,想点什么能说的,“刚才那个日本人,泉藏人先生,对吧?他刚才说了什么呀?你知道,我听不懂日语的。”

“他说你的脸很红。”王红叶依旧看着她,伸手指了指脸颊示意,“就是刚才我给你换衣服后,挽头发的时候。”

……

这下彻底傻了。

“啊,嗯……那……”再解释啊,看怎么解释,“……那,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对吧。我不太习惯别人亲密——不是,太靠近接触。总会有点,呃,反应,呃……现在还红吗?”

“本来消得差不多,刚才又红了。”

王红叶倚靠着门框,欣赏她的尴尬神情,双手抱在身前,嘴角微微扬起,“何必解释得那么详细呢?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吗?”

“对,是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バカ……”

轻声念叨。

“什么呀?”

青鸾还是感觉脸颊发烫,站在那里局促不安。这话是不是过去听过,还不止一次了,但从来都不知道意思,“听不懂。”

“不告诉你,自己问去。”

王红叶站直,转身迈步,准备离开了,“下午辰时出发,到时我会来这找你。喂,你还没吃午饭吧?我去一楼给你点些东西吃,等会让人送上来。”

“……我还没洗脸呢。”

她说。穿着得整整齐齐,头发挽得整整齐齐。但那张脸上,还依旧是惺忪的睡眼,和嘴角干涸的口水渍迹。至于口气……还是别提为好。

“对哦,哈。”

回头,离开前的微笑。王红叶的微笑,很不常见的微笑,确实是被逗到了才会有的发自内心开心的微笑,青鸾感觉脸颊更热了,“那我让他们迟点再送午餐。”

“嗯。”

“下午见。”

“下午见。”

“バカ。”

“又来,什么意思嘛?我不懂日语啊……”

“何があなたを悩ませています、出雲介さん?”隔壁的房间里,泉藏人冷笑着对泷川俊秀问,“彼はあなたが従う聞かせすることに同意しなかったため?恋人の間に秘密があってはなりません。”

“大きなお世話。”俊秀没好气地回答。

“ああ、あなたはその明国小僧について心配しています。”自以为会意的笑,“彼女は彼を連れて行ったが、私たちは連れて行かなかった。彼らは私たちなしですべてのことをします、それは良くありません。”

“闭嘴吧。”

俊秀望着门口,听见脚步声走过,并未在门前停下,并未敲门。他懒得去理身后讨厌的人,心中被烦闷和忧虑填塞,“又不关你的事。王八蛋,什么热闹都要凑一凑。”

“仲間、国語を話してください。漢語がわかりません……”

所有的轻松与愉悦,温和与友善,都好像只是短暂的昙花一现,只是脑海中的幻象。下午辰时,当唐青鸾再次见到王红叶时,她又变回了过去的那个她。

严肃,认真。笑容也不见了。

挺无聊的人。

她们出发,走时经过俊秀的房间门前时,王红叶没有停下脚步,门也没有打开。青鸾很怀疑俊秀是不是有事出去了?

挺无聊的下午。

看了一段无聊的表演,喝了一杯无聊的茶——她没喝,王红叶喝的,没人给她上茶,她看着王红叶喝茶。一本正经的动作,不明何故的流程,大概是礼仪要求吧,她不懂,她对日本的一切,从风俗习惯,到着装饮食,到最基础的语言文字,都不懂。

因为完全不懂,所以觉得无聊。

青鸾微微动了动腿,挺直腰背,勉强打起精神。跪得膝盖都有些发酸,这些人是怎么能跪那么久的?

因为无聊,她悄悄地用目光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很大的宅子……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七拐八拐地穿行陌生的街道,早就已经忘了行程,回去时不知会不会迷路。应该不会,有人领着呢。

对面,跪坐着一个老人,和王红叶一样在慢慢悠悠地品茶。她不清楚自己是否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老人,有点眼熟,但应该是没见过的。那个老人之前看过她几眼,神态好像是认出她是谁那样。所以或许也有可能见过,或许只是打了个照面没放在心上,所以现在自己想不起来。

尽说废话。

青鸾心里想着,暗暗地吁一口气,放松。又转眼看向右侧的正位平台,略高一尺的台上坐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盘着腿坐得四平八稳,手中摇着柄小折扇,看起来就像个当官的。看起来也是个很无聊的人。

不过在他身后跪坐的另一个男人倒是更吸引她的注意力。那个男人只有一只左手臂,右手原本所在位置,衣袖从肩膀以下打起结,悬荡在那里。男人跪坐的姿态很端正,一点也不像自己那样懒懒散散有气无力,眼睛好像放空一样平视前方,隐约显示锐利的杀气,像一只寻找猎物的老鹰。

独臂男人带着一柄长长的日本刀。刀系在腰带上,并未解开放在一旁,末端抵着地板。看来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护卫。自己是王红叶的护卫,他则是那个官员的护卫。

人家恐怕是专业的。

青鸾注视着他,不知盯了多久。结果被发觉了,独臂男人眼光一转和她正对上,她便立刻心虚地别开视线,身上发毛,不知在害怕什么。

她朝旁侧挪了挪,靠近玛尼伽·康答。

是的,此次前来的并非只有她们两人。这天竺女人也跟随同行,如今跪坐在她边上,在王红叶身后。在门口见到时,她还将昨日的会议记录交给了自己,译成了汉语,当然。

唐青鸾早就不记得这事了。

收下记录,打算今天晚上背一背,回到明国后去汇报。

现在的玛尼伽·康答还是和之前一样,面无表情,手中依旧泰然自若地数着佛珠。注意到她的靠近,也并未有何表示。又是个无聊的人。青鸾想,王红叶带这个翻译来,原因是不是和之前开会一样,是在顾及自己并不懂日语这件事呢?

别自作多情了。对面那个老人也带了个随从翻译,标配吧。

这真是有够无聊的。无聊的会,无聊的人。自己被打扮成侍女,穿着从未穿过的服饰,梳着从未梳过的发髻,跟随着到这里来当一个或许根本派不上用场的保镖,这一切实在是太无聊了。

青鸾想打哈欠,虽然不久前才醒,但现在又困了,想睡午觉。她抑制住自己的困意。还好王红叶将发髻扎得紧,令后脑勺的头发始终紧绷着,令她只要一低头就发痛,才能勉强醒一醒神。和头悬梁一个道理。

别再废话了,说正事。

“さて、業務について話しましょう。”

官员拍了拍手,便有侍从来将茶具碟案收走。另有一人走到边上跪下,开口翻译。真是标配哦。

对面,那个老人的翻译走上前。跪在唐青鸾身边的玛尼伽·康答也行至王红叶身旁。只有她一个人留在原处。青鸾想,何必每个人都带上自己的翻译,一个不就够了?

怕有人乱翻嘛。

可王红叶为什么需要翻译?汉语日语都懂的呀。

我怎么知道?

“今日相聚,正是本官的主意。”

官员开口说——不对,是那个翻译说,“前番听闻远征明国时,两位各自队伍,相互之间发生些许误会,以至于刀兵相交。今日清晨的冲突,想必也有所听闻,恶斗不息,码头混乱,毫无秩序,难免殃及民众,动荡治安。本官既奉大名委以重任,管领此港,自然不得不采取维护措施,因此上劳动两位赏光前来。今日便由本官做主持,居中调和,化干戈为玉帛。难道不是一番美事?谢老爷,王小姐,不知您两位如何想?”

“自然听从奉行大人的吩咐。”

对面的老人面色谦恭地回答。旁边的翻译将他的话译成日语。

“难得谢和老爷肯配合。”

官员满意地点点头,又对着王红叶问,“王小姐,您的意思呢?”

“奉行大人,我们两方,都是做生意的船商。经商的理论,有道是,和气生财。”

王红叶礼貌地回答,但是腰背直立,面对权威没有一点顺从的反应,脸上也是平静的表情,既不恭敬低头,也不谄媚微笑。玛尼伽·康答翻译她的话,姿态同她一样端正,手中依旧数着佛珠,“若然可以化解矛盾,万事平安,对所有人都好。我又怎会不谙事理?”

“唔……”奉行官再次点头,但这次显然并不是很高兴。

“只是,谢老。”

王红叶望向对面的老人,脸上依旧是微笑,“您年长,与我父亲是同辈兄弟,对您我自然敬重。但是在此还是不得不冒犯问上一句。今日见面商谈,不知为何只有您一人出席,不见我义兄身影。他为何不在?”

是哦。

唐青鸾想,方才太过无聊忽略了这件事。此时才注意到,的确厅堂之中没看到那个人。坐在对面的,按理来说该是他才对,但此时对面只有这个老人。

想到那人,曾经在黑暗中见到的,那张带着醉态的,丑恶的脸又浮现在面前,令青鸾不由得将手伸向腰间的太刀,目光警惕地左右打量。

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只是那个站在奉行官背后的独臂男人,注视着她的举动。锐利目光让她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王红叶望着谢和,等待回答。

“谢和老爷?”奉行官也开口询问。

“红叶小姐,您不知……毛海峰的情况?”

谢和沉默片刻,回答。语气似乎有几分犹豫,似乎话语信息有所保留。

“谢老,您和他同掌一支船队,我和我的人掌管另一支船队。他的情况,您自然是比我要清楚的,我又如何能够得知?”

“这样……”

老人伸手,摸了摸头顶稀疏的头发。青鸾发觉,借着低头的机会,他似乎和奉行官对视了一眼。不知是想表达什么?

“进攻明国之时,我们双方已协定合力作战,由毛海峰做主安排。结果他指挥无度,章法不明,致使队伍一败再败,他拿搜刮的血钱收买我,要我手下的船队再去冲锋送死。”

不知王红叶是否有发现对方这种暗地里的交流。她也伸手,手指点了一下眼角,“我不服从,他便与我刀兵相加。我在海上,遭受属下背叛,被自己人追逐,狼狈奔逃,几乎丧命,这都是他的主使,并且很明显早有预谋。”

听你这么说,似乎是你违令在先。

唐青鸾心中吐槽。

但这话若给她听见,恐怕她会气得一刀劈了自己,所以还是闭嘴吧。

“今日清晨,双方冲突,致使港口不得安宁,归根结底,也都是毛海峰的责任。”

王红叶对谢和继续说,“所以谢老,我相信您是诚心与我和解。但您的意思,我怀疑是否能代表他的意思。若今日毛海峰不在场,我觉得这一场你我之间的和谈会也毫无作用,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老人与奉行官又交换了一次眼神,这一次更加明显,青鸾想她肯定注意到了。奉行官的面色已经有几分不快,想来也的确如此。王红叶每句话都说得夹枪带棒,根本不将这个官员当做一回事。

她总是这个样子的。青鸾望着王红叶的背影,那骨子里的傲气从来不加以掩饰,主导者的气场姿态散发,令旁人根本难以接近,难以与之相争。自己见到的,总是这熟悉的她,令人觉得陌生,觉得遥远。今日早晨,换装之时,那偶尔的一点不同,一点真诚,一点发自内心的微笑,如今回想,恐怕也只是自己的幻觉。

“红叶小姐如此说,倒是有道理的。喂,去拿过来。”

谢和沉默片刻,冲身边的翻译招一招手,翻译便起身离开,推门走出去,“我正有准备薄礼,想于今日见面相赠。本当权且赔罪,如今看来,或许还能为您增添一份惊喜。”

奉行官身旁的翻译用日语……翻译,唉。

“我静候。”

王红叶的回答依旧很礼貌,总是如此。

厅堂内一时无话。很快,谢和的翻译便回来了,双手捧着一个木盒,送到她的面前。

青鸾闻到什么怪怪的气味。

翻译将案板放下,便转身回到谢和边上。

“红叶小姐,请看。”

谢和举手,指着木盒,向她示意,“毛海峰正在此处。”

她听言,怔住。青鸾看到她的背影明显地晃动了一下。那木盒中盛放的是什么,自己也已心中有数。

王红叶伸出一只手,将盒盖揭开,奇怪的气味更难闻了。唐青鸾伸着脖子,也想看一看。虽说早已有数,但还是想看一看。可惜距离太远,又被遮挡,什么也看不见。

“いちじょう、受け入れ。”

盖子再次合上,她终于不再面无表情,嘴角上扬,望着对面的老人,微笑。那是冰冷的微笑,没有一点温度。

开口,说的是日语,因而没有翻译的必要。

因而青鸾听不懂。

一……七……九……啥啊?

愣着,沉默。既为听不懂的话,更为那笑。

“おい。”

王红叶转身,皱着眉头对她说话,手指点点盒子,又点点她,来回移动。语气词容易理解,动作就更清楚了。青鸾这才反应过来,是让自己把盒子拿走。

对了,自己目前的身份还是侍女,身着的还是侍女的服饰。

她张皇地站起来,腿跪麻了差点摔倒。一步步踉跄着走上前,伸手将盒子拿起,小心地尽量远离自己,但那怪味还是太浓了,咸咸的,似乎是盐味,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返回,继续乖乖地跪下。身边是难闻的木盒,现在她是一点想看的欲望,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了。只希望这盒子能离自己更远一点。

真是尴尬。

“谢老,多谢相赠礼物。”

“哪里的话……”

“那么,王小姐。您也愿意言和?”奉行官询问。

“当然。”

她又变回严肃正经的面无表情,“我本就不愿多生事务。还是那句话,和气生财。”

“嗯。”

奉行官双手一摊,面带微笑,“这样再好不过。”

谢和并没有什么表示。

“奉行大人,不知今早的争端又该如何处置呢?既然我们双方如今已经达成共识,曾经的那些摩擦纠纷,我想也没有必要再深究下去了。”

“自然。不过些许公务流程。”

“那么封锁的禁令也该可以解除了吧?”王红叶继续问,“我还有船只等待出海呢。奉行大人必然清楚,行商运货是流水买卖。出不了海,做不成生意,进不了账。一两日尚可维持,时间一长,我怕是连呈送松浦大名的税金都负担不起了。”

“王小姐尽管放心。”

面对这样直截了当,尖锐带刺,几乎可算是威胁的话语,官员自然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待本官与治安所洽谈一番,审几个首恶问罪,走走过场,便可大事化小。这里是松浦藩,松浦隆信大名是这里的领主。开港不开港,何时开,放行不放行,放哪些船走,还不都是大名一句话的事情?”

王红叶听到他这样的答复,再次嘴角上扬,很冷,很阴险的微笑。

针锋相对。

唐青鸾感觉好无聊。

“不过仍有一事尚待王小姐定夺。”

“大人请说。”

王红叶目光一动,笑容收敛,心中已知对方意图。

“此番前来主持和谈,松浦大名也有命令,嘱托本官代为转达。故而不得不劳烦动问王小姐的意思。”

奉行官伸手捻须,“王老爷与徐老爷来平户,面见大名以来,我们同船队,一直保持良好关系。海航船运,畅通无阻,关税租金,也始终给予优惠。故而至今二十二年,贵方船队历久弥新,生意长盛不衰。这都是我们双方合作的结果。”

“都要多谢大名处处关照。”

“自然。而今,王老爷不幸亡故,王小姐与尊兄分领船队,各谋其事。期间尊兄与谢老爷曾见过松浦大名,依旧时常有所往来。然而王小姐不知为何,始终不曾拜访过大名。间隙疏远,这实在是一件憾事。”

“奉行大人,我的船队,出入港口,行商买卖,可都是依循大名的法度办事的。上交税金,也始终分文不少。一切依同旧制,和家父在时并无分差,哪里能说有间隙呢?”

避重就轻。

唐青鸾感觉真的好无聊。

“自然,自然。”

奉行官点点头,“大名自然也知道王小姐的心意。故而委派本官斡旋,调停您与谢和老爷之间的矛盾。方才呈上的,不过略微薄礼,聊表诚念。”

唐青鸾望着身边的那份薄礼,感觉木盒中的气味更加难闻,不由得又避远了一点。熏得头疼,混混晕晕。这实在是太无聊了。

“大名还备有厚礼,命令在下于今日会上,赠送王小姐。”

“多谢好意,只是不知,是何礼物?”

王红叶目光一动,询问。

“昨日谢和老爷的书信中已经提及。但想来王小姐乍得消息,难免有些迟疑,故而未当场予以答复。”

腰背后仰,双手搭着膝盖,居高临下。奉行官的脸上,依旧是和蔼的微笑,“今日既然前来赴会,想必是有答案的了。”

“我并不是很清楚,奉行大人。还请您详细解释。”

“好,本官便从头说起。”

官员身姿后仰,侃侃而谈,“听闻自从令尊亡故至今,王小姐长久远征,一路难免消耗。上个月,又刚经历了一番波折,想来损失也不轻。打仗可是费钱的事情,本官不敢妄加猜测,您船队的商务只怕也因此劳损甚重。至于人手,物料只怕更是有所不足。如此,想您如今在此短期很难再有力率众出海,再次进击明国,为令尊复仇雪恨啊。”

再次进攻?

唐青鸾又重新打起精神了。

“的确。只是不知,这与大名的礼物,有何关联?”

王红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再次发问。

“松浦大名愿意出力,供给王小姐的不足之处,雪中送炭。三千名足轻。”

奉行官朝她伸出三根手指,“编入您的队伍,完全听从王小姐的指挥,全都是能征善战的专业士兵。另外,物资银粮,悉数供给,绝对保障您旗下船队的需求。要多少,均由您做主,绝不克扣拖延。人力,财力,一应到位,全力支持。这份难得的厚礼,不知王小姐对此可满意?”

沉默。

青鸾也在等待答复。

翻译的汉语,她全都能听懂,她跪在王红叶身后,她的手,渐渐伸向腰间的太刀。

跪在奉行官背后的独臂男人,盯住她。目光锐利。

她的动作止住,心中的情绪却依旧翻涌。

等待王红叶的答复。

“王小姐?”

见没有回应,奉行官再问一声。

“如此礼物相赠,我又怎会不满。只是不知,大名需要什么回报?”

王红叶开口,第三次反问。

“一点回扣罢了。”

奉行官拍拍膝盖,做出满不在乎的神色,“往后王小姐若再次出征远战。途中缴获的金银,物料,还望十抽其二,聊表心意。大名要的不过是这一点意思而已。”

“这样,回扣,嗯。”淡淡地微笑,王红叶别过眼光,望向另一个方向,“的确,相较于出击掠夺,能获得的财富而言,十抽其二,只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我想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损失。如今,我的船队情况,不对大人隐瞒,的确很需要人员补充和物资支持。答应,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好处的。我该答应才是。”

的确,她应该答应才是。

青鸾望着面前,红色的背影。面前的人,一如既往,冷漠,讲求客观,追求实利,精于计算安排,和过去完全一样。

自己现在伸出何处呢?她望着眼前,厅堂中的人。这和谈会,参与的都有谁呢?

面前的王红叶,自已不必再说。

对面的老人,毛海峰的同伙。倭寇。

台上主持的官员,当地统治者的代表,转达统治者的意思。倭寇的支持者。

这和谈会上,都是些什么人呢?

敌对的人。

倭寇。

她望着面前,红色的背影。内心不由得又想起中午时分,那人给自己换装打扮时的场景,那人对自己言谈,致歉的话语,那一时的亲近和软糯,那微笑。如今回想,那仿佛只是自己记忆的幻象,只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

或许本来就是如此,只是过去的记忆在作祟,混淆了什么人,什么事。

王红叶始终只是王红叶。

只是另一个倭寇。

如今,这座谈会上,自己所见的,只有敌人。

青鸾的手再次伸向太刀。

锐利目光再次袭来,令她感到一阵冷战。又是那个独臂男人,盯着她,注视着她。

又一个倭寇,又一个坏人。

她抵抗着目光,手继续,一点一点地,伸向刀柄。

预想:

她会抽刀而出,与现场所有人一拼。必须如此,必须向他们,向她,表明自己的态度。

现实:

她在等待。

等待刀刃出鞘。

等待,王红叶的答复。

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等待。

王红叶开口了。

“……可惜,我必须拒绝。”

声调平静。

现场沉默。

青鸾的手渐渐放开刀柄,一方面,因为这出乎自己所料的答复。

另一方面,也因为那个独臂男人,也将独臂的左手伸向腰间的刀。被那目光笼罩着,唐青鸾感觉自己被压制了。

王红叶如何回答?

拒绝?

“拒绝?王小姐,您……是这样说的?”

“是的。”

她点点头,直视奉行官,“奉行大人,您恐怕有所不知。我和毛海峰不一样。我不收战利品,打下仓库便放火,攻入碉堡便杀人,金银四散,物料只取所需。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举动。我和毛海峰不一样,我不是为求财而战,只是为一点复仇的执念而已。”

“哪里的话?”

奉行官依旧微笑,“变通一点也无妨。既然始终是要毁掉,何不自己多拿取一些?就当犒赏手下人,也不会有人不高兴。”

“犒赏的钱我会从行商所得中取出。这就是船队内部的事情了,奉行大人,这就是我自己做主决定的事情了。”

“……好,也好。”

手不住地拍打着膝盖,奉行官脸上的笑容,已有些生硬,“此事也可慢慢再议。那么大名的部署,三千足轻,相应银粮,还请王小姐接受。”

“只怕,又要让大名失望了。”

再次拒绝。王红叶转头,注视奉行官,目光坚定不动摇,“奉行大人。我要选择什么样的人编入船队,也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情。我的复仇心意,有目共睹。我的手下,也都是船队中的水手,朝夕相处,心意相通。我的复仇行动,他们都始终支持,自愿跟随。如今大名慷慨相助,扶助人力,我非常感谢,但我必须拒绝这番好意,为家父复仇,是我个人的事务,我不希望假借他人力量。我也不习惯在自己的船队中看到陌生人存在。”

“王小姐,请注意您的态度。”

奉行官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冷漠地盯着她,也不再讲究更多礼节,更多表面的客套。

“若我有失礼之处,请见谅。”

王红叶用同样的冷漠语气回答,“但我的决定不变,您可以如此转告松浦大名。”

不留余地的答复。

室内一时安静,人人无话。

坐在对面的谢和,低垂头颅,自方才就保持沉默。

王红叶和玛尼伽·康答神色镇定地等待。

唐青鸾在回想方才的对话。手一直保持着伸向刀柄的姿势,却一直静止,不进也不退缩,犹豫着。独臂男人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监视她。她被这目光压制得无法行动。

高高在上的奉行官则手捻胡须,沉思着。

“这样……唉。”

重重地拍打一下膝盖,奉行官叹一口气,摇摇头,“这样的话,只怕船队斗殴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啊,王小姐。本官既受大名委托管理港口,自然以民众安息为己任。水手整顿,少说要三五个月。这期间,双方旗下的船只必须停泊,禁止出海,我怕两位的生意,免不得要蒙受损失啊。”

“既有令法如此,我也无话可说。”王红叶微笑,“相信大人自会秉公办事,我始终坚持我的决定。谢老,您怎么想?”

谢和抬头看了看她,沉默着,又再次低下头,没有回答。

“那么我没有更多要说的了。”

王红叶朝玛尼伽·康答挥挥手,翻译便起身退回,发现唐青鸾不知何时已经慢慢挪到了她原本的位置上,也没说什么,便坐到木箱边上,继续数佛珠。

翻译一撤,谈话终止。

“既然如此,悉听尊便。”

奉行官阴沉着脸,开口,对着身后的独臂男人叫一声,“平塚!畳を切る、贈物を出しなさい!”

日语。

说了什么?

青鸾愣神之间,抬头便见到独臂男人迈步,走下台阶,向着这边走来。

接近王红叶。

步伐很迅速,但又很稳健。断了一只手的人,通常都会歪斜着身体行步,但那个男人却身体姿态笔直。

腰间的刀,随着步行摇晃着。刀系在右边,断的是右手,左手可以抽刀。

接近了。

男人的手伸向刀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锐利的目光,如发现猎物的老鹰一般,直直地盯着王红叶,越来越近。

很快。

王红叶并无什么反应。

接近,手甫一握住刀柄,便紧握,抽出长长的打刀。

抽刀的动作也很快。

太快了!

如同闪电一般,半空中亮出一道银色寒光的弧线。

挥下,对着面前的王红叶。

她依旧,没有反应。没有退让,也没有躲闪。致命的刀锋,越来越近。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樘——”

沉重的一声,闷闷的。

独臂男人的左手握着出鞘的打刀,向下,定在原地。他的眼睛,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青色身影。

一个穿着青色小袖,双袖绑带,头发梳起,打扮成侍女的人。

是唐青鸾。

平冢看着她,依旧面无表情,目光依旧锐利。

青鸾的太刀,依旧收在鞘中,刀鞘,依旧绑在腰带上,方才的一切迅速发生,根本没有抽刀的机会。

方才,迈步上前。左手握住刀柄,向后一摇。刀鞘摆到前方,下落的打刀,深深地砍进木制刀鞘,刀锋被止住了。

此时太刀刀柄在后方,唐青鸾右手伸向背后,从后面抽出太刀,挥动。

这一切也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唐青鸾同样注视着平冢,手中的刀,刀尖指着对方,并未再向前,就这样对峙着,等待对方的举动。

平冢则目光向旁侧一瞥。青鸾注意到,他是在看太刀。

刀尖已经钝了,银灰的刀身黯淡无光,刀刃有几处弯曲变形,有几处豁口。这伤痕累累的太刀,刀尖指着喉咙。青鸾握刀的手想再向前进一点,却无法动作。仿佛一道牢牢的屏障横立男人身前,仿佛再进一点,太刀就会断裂。对面的那双眼睛,目光比她手中的刀更加锋利,更加具有杀伤力。

这目光令她动弹不得。

僵持。

和谈会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突如其来的对峙。

自己的太刀,始终还是抽出了刀鞘。然而目的已经不同。

她手中的刀,面对的是突然袭击的陌生人,充满敌意的敌人。

而保护的,则是身后的王红叶。

为什么呢?

青鸾想,或许,只是出于本能吧。

僵持着,她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只是不能退让。

这进退两难的局面。

现在可是一点都不无聊了。青鸾想着,内心默念,现在,至少开会总算不是那么无聊的事情了。

“何してるの?”

背后,熟悉的声音开口,说的是陌生的语言。

唐青鸾听不懂日语,始终听不懂。

“出雲介さん、私はとても退屈に感じます!”

旅社房间内,铺着畳的地板上,泉藏人仰面朝天躺着,口中不住抱怨。

“别再来烦我了。”

泷川俊秀还是没好气地回答。望着紧闭的门扉,脸上的表情,依然不免担忧神色,“也不知她们现在如何?红叶……青鸾,也不知她们有没有遭遇什么变故。”

“国語、出雲介さん、漢語がわかりません。”

“希望一切顺利吧,唉。”

他叹了口气,依旧没理会泉藏人,低着头,“红叶,你为什么要带青鸾一起,让她参与其中,让她面对这些危险的事情呢?你会看顾好她的吧?”

“国語を話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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