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凛依言坐下,正襟危坐，跟刚刚与卢凯见面时放松的姿态简直判若两人。
高凛知道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个疯子,就连并肩作战过的队友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他一直都很冷静，战场上的“疯”是因为想要活下来，进入首都星政坛后的“疯”……则是因为眼前这位。
他“疯”，所以才被这位需要。
他极有眼力见地保持沉默,没有打扰到这位先生的工作。不过他估计自己也不会这样干等太久，按照这位先生紧凑高效的行事风格,既然他被允许进来了,也就说明很快就轮到处理他这边的事了。
高凛果然没等多久,那位外表年轻却气势深沉的男子没过多久就关上了工作平板,以眼神示意高凛。而高凛明明为表恭敬,微微低着头的,但还是准确的接受到了这位的眼神，恭敬开口道：“首军那边,昨晚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学生二次进阶,却引发了雷劫。看护现场有卫一鸣，还有您让我重点关注的首军学生宛隽。卫一鸣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宛隽却是知道不少。”
高凛一直没敢抬头直视，所以他不知道对方在听到“雷劫”时,瞳孔紧缩了一下，但也就那一瞬,转瞬间就恢复平淡无波了。高凛只听到对方发出一声表示兴味：“哦？”
高凛继续讲：“因为雷劫是在半夜,所以几乎无人察觉到。也就卢凯半夜惊醒,感应到不对,发现天象跟九号档案里的说的雷劫很相似，这才顺着中心位置找过去。”
“天象他拍下来了吗？”
高凛点头，恭敬地奉上一早准备好的贮存器。这位先生只瞥了一眼，交握的双手根本没有多余的动作，又把眼神转回高凛身上。
高凛揣测出对方暂时没有观看的想法，连忙把接下来的事情说完，最后才补充道：“至于那个学生进阶的记录，暂时还没拿到。但是卫一鸣手里是肯定有的，这回二次进阶也是他们正在研究的项目。宛隽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了，卢凯怀疑她知道得不比我们少。他去接触过人，对方不愿意直说，但似乎对我们也有所求，所以想要交换信息。”
“有所求啊……”这位先生意味不明地低声道。
“是。所以卢凯想要个授权，用来跟她交换信息。”
“没问题。授权我会下发给你，再由你去安排。”这位先生应得很干脆。
“但是，”他脸上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容：“只能授权九号档案的内容，好好探探她的底细。”
“只有九号档案吗？”高凛抓住了这位话中的意思，有点惊讶，迟疑地确认般地问：“您的意思是，连比九号档案保密等级低的内容，也不能泄露？”
这位先生赞许地点头。
尽管高凛想不通为什么先生要这么做，但先生已经有了明确的指示，他就算想不通，照做就是了。
说完第一项，高凛立刻进入下一项汇报，正巧，也跟宛隽有关。
“我们密切关注着卫一鸣发起的改变修炼方法、推广冥想法的情况，暂时还没有新的突破，最近的资料我整理好了，也在储存器里，请您过目。”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成果吗？”
这位先生语气淡淡的，但高凛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只好保持缄默。
他似乎并不在意这种有问无答的无礼，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二次进阶的那个小子，是不是也换了修炼方式？”
“是的。”高凛道。“听说他原本是a级异能者的时候，异能就很强，是他那届指挥系最强的，但上一年异能隐患发作，退回到b级。听说他从这时候开始就用上了冥想法，二次进阶a级就出现雷劫了。”
先生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发下指示说：“你照旧把这些东西真真假假地泄露给那边，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他敲了敲桌面，“还有多注意一下他们那个冥想法的事情，方方面面都打探一下……你不是说，有个自称他女儿是宛隽同学的人吗，让他去抓紧点多问问。”
高凛心里有点吃惊这种层次这么低、其实就为了攀高枝而来的小人物，他就无意间说过一回，先生就记住了，他自然地流露出钦佩的表情，服从道：“是，先生。”
高凛飞快地回想自己没有遗漏什么了，先生又没说话，立马识趣辞别了。
等他走了好一会儿，这位先生才慢悠悠地拿过那个储存器摩挲了两下，脸上浮现几许兴味，接入工作台开始翻看。
首先点开的当然是雷劫的画面，拍摄者似乎就在雷劫中心附近的户外随便找了个地方，放置了摄录机，虽然位置视角不太好，但幸好是全息的，想看的都能看见。
看完以后，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就这？”又摇摇头：“还不如坎密特星的雷暴呢。”
这时，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走了进来，后面尾随着一个放着不少食物的运送机器人：“先生，您先休息会儿，用点儿下午茶？”
这位先生想了想：“好吧！”说完就松弛地靠上椅背，任由老管家为他整理好桌上的东西，把餐盘餐具放置在面前。
老管家精神矍铄，边做事边闲聊：“看来先生今天的工作并不是很多啊，来者不拒，连吃起来这么麻烦的盐蛸都没拒绝。”
蛸是某个星球特产的寄生动物，虽然长得不好看、吃起来很麻烦，但味道极美味。烹饪时要连壳一起，等到吃的时候，剥离开来就要马上入嘴，否则那鲜美的滋味很快就会被氧化，然后消逝。
这位先生在入口的东西上有些怪癖，这种烹煮后再剥壳的东西他一定要自己弄，不愿假手于人，连老管家都不行。所以到工作忙起来的时候，只能遗憾放弃。
他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动手：“工作怎么可能会少。星盟范围这么大，人这么多，就算层层筛过了，剩下的也够我忙的了。”
老管家还是笑得很慈祥：“我看先生您忙得很高兴。”
这位先生笑了：“不过今天高凛过来跟我说的事，倒是真的让我高兴。”他把盐蛸慢慢拆解开来，手里翻动着，似乎在挑选从哪里开始下手：“首军那边，出现了不少惊喜，说不定很快，这个世界就会大变样了。”
老管家问：“您是说，那个冥想修炼法？”他对今天高凛来说的事情完全不知晓，还停留在旧的消息上。
先生失笑：“也有这个因素。”
老管家不解：“既然是冥想法是有用的，您为什么不干脆实实在在地推广？还要把消息泄露到那边去？”
老管家像个寻常老人家跟家里小辈闲聊似的絮絮叨叨：“连我都听说了，今年上半年首军被投诉了，说里面的老师教授不负责任，拿个没有保证的新修炼方法出来让学生去学。对了，小高不是特意为这个事过来找你说过？”
他终于选中了最难以破开的部位，拿工具撬开：“呵呵，是啊，我让高凛去处理了，所以后面不是照样继续学了吗？唔，好吃。”他拿餐巾擦了擦手，继续忙活下一部位。
“但是，确实还没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至于那边，呵，修炼法这么要紧的东西，他们肯定不会错过。他们藏得太深了，我都要以为那些人死心了呢。要不是冥想法这事，都引不出洞来。”
老管家恍然大悟状：“所以您才不管那些人上蹿下跳的？”
“嗯，让卫一鸣做饵，先钓着那边。反正高凛会看着，闹不出什么大事来。要是真有大事发生更好，顺藤摸瓜去。”
“先生还这么顽皮。”老管家慈爱的目光丝毫不变，“卫一鸣好说也是个声名远扬的大教授，您竟然拿人做诱饵。”
先生微微一笑：“他又不吃亏，只是进度慢点罢了，那些大麻烦我都让高凛给他拦着了。至于那些小麻烦，他这么大一教授，还背靠着首军，怎么会摆不平。再说了，等时机成熟了，有他们的好处。”
“但小高这个人啊……”老管家啧了下。“他行事有点剑走偏锋了……您不怕他把事闹得收不了场吗？”
先生心下了然，老管家其实是想说他有点疯吧？“剑走偏锋”还是因为自己喜欢用他，略做修饰了。
他唇边弯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来：“放心吧，高凛是个聪明人。”
他们在说的高凛，此时还在回程的路上，思量着那位先生的态度和所给出的指示。
宛隽对雷劫的了解是必然要去试探的。此外还有他们搞的那个冥想法的推广，也需要多留意一下……那个姓原的家伙效率太低了，不可能就指望他。
高凛回想了一下先生提到这姓原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是不是什么细节让先生注意到了，而他却没注意，所以这样一个攀高枝的渺小人物，也让先生这等日理万机的留下印象了。
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有。说实话，那姓原的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颗棋子，想要拿到首军的消息，拿到卫一鸣和宛隽的消息，有比那姓原的更高效更准确的渠道，但先生既然提到了，当然应该催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