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过两日，原莺子就接到原宥民催促的通讯，字里行间都是急迫。
原莺子也很焦躁：“不是半个月前才汇报过一次吗？”
原宥民强忍怒火：“那些又有什么用？全是没用的废话！”
“大人物”那边在这一次之前,从来没有催促过他们。但原宥民这么识趣的人自然不愿怠慢，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多月，总会有话向“大人物”禀告。
以往无论他汇报的是什么，“大人物”那边的回话都是冷冰冰的收到,从来没有留下过只言片语的点评。但这回，破天荒地表示了对他们工作的不满。
看着自家父亲的态度,原莺子差点忍不住回怼过去,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些“废话”可都是她费尽心思才从宛隽和异能研究院其他人口中套来的。
也幸好她还能进入异能研究院,否则连这些都没有呢。
至于她是怎么进入异能研究院的,还得从完不成的任务说起。
她和宛隽专业不同了,课程也大不一样,想要像以前那样套近乎就太难了。
最麻烦的是，跟她寒暄好几句都不见回一句的。好不容易说上话了,很快又说自己要上课/去实验室干活,问她关于那个冥想法推广的事，大多数时候都说自己没怎么参与,不太清楚，有需要就去听讲座的时候问胡老师和助教……
真是油盐不进。原莺子气恼。她想要的是内幕,直接去问那些明面上的人能问得到？就算知道，人跟她又不熟,凭什么说呢？
她不知道,宛隽说的都是实话。宛隽还真就没空参与推广冥想法的事,最多也就做个技术顾问,她连推广过程中还暗中遭遇过各种波折都不知道，还以为过完一开始军部责问的那关后就顺风顺水了呢。
但宛隽这样滴水不漏的回答，让原莺子不可避免地泄了气。本以为陪她经历过集训时候的“患难”，她总该对自己特殊点吧？哪知道还是这么不冷不热的。
后来原莺子实在没办法，只好放手一搏——她原本一直在担忧这冥想法会不会存在什么缺陷，轻易让人异能倒退，就跟周韧那样。
但宛隽这里实在插不进手，她决定“以身犯险”，亲自去实践那个冥想法，找机会混进推广队伍中间。
原莺子倒是一早就报了名，但纯属滥竽充数，进展基本没有。但她下定决心后，没想到进展飞快。这进展当然不是指异能增长速度，而是体内异能通路的修复速度。
也许这就是天赋，跟其他人比起来，原莺子用于修复异能的时间几乎是开始推广以来最短的，这就名正言顺地得到了胡斌他们的关注。原莺子尝到了甜头，而且异能也好好的，更是放下心来继续用着冥想法。
她还把自己的经历和疑问试探地发给了宛隽，这下收到的回复倒是详尽多了，甚至还有不少推广讲座里没有提及的内容。原莺子大喜，觉得自己往这个方向努力算是选对了。
更让她高兴的是，异能研究院竟然还主动邀请她参与项目，以实习生的身份。这不就是说明，她的天赋实力不比宛隽差吗？
只可惜，被邀请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与她一同成为实习生的还有十几个人，但是她还是他们当中进度最快的一个。原莺子踌躇满志，认为自己肯定能大干一场，脱颖而出。
异能研究院派人轮流来教他们蚀刻异能纹路的本事，据说是准备让他们参加打造某个异能设备，教授的人里竟然还有宛隽。原莺子又是一阵不平衡，但转眼又想，这不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吗？
但她当然也不会懈怠学习蚀刻纹路，这是实打实的本事。
那是她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时间。
凭着出众的天赋和努力，她在学习蚀刻纹路方面可以称作得心应手。而成功混进异能研究院后，不仅宛隽，她还能从其他人的口中获知信息——实话说，从其他人那里获取信息可比在宛隽那里简单多了。
所以进入异能研究院后原莺子还能给原宥民提供不少闻所未闻的小道消息。
半个月前她跟原宥民说的，也是这一类的消息，当然也有宛隽还有冥想法推广的近况。
原莺子焦躁完了冷静下来才察觉到什么：“爸爸，以前我提交的也是类似的内容，你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是不是那边有什么指示？”
原宥民承认：“是，长官说我们这些信息毫无用处。”
原莺子飞快转动脑筋：“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让那边有了新的需求，所以导致这些信息变得无用？”
这时轮到原宥民焦躁了：“我人都不在首都星，我怎么知道？”
任两人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这是因为周韧的晋升引发雷劫，这才让“那边”对宛隽的重视程度进一步加深。更直接的原因事，一位上位者无意间提起了原宥民父女的存在，这才引发了这次责问。
原宥民父女心烦意乱地断开了通讯。原莺子更是惴惴不安地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身为完全的局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内情。
实际上，在高凛看来，原莺子所提供的信息只是一种边边角角的补充和某种侧面印证，根本不值当重视。他之前也是这么做的，但先生的指示，他不管心里是什么想法，行动上都必须执行。
先不提原莺子的忐忑，这边高凛收到授权书之后马上就转发给卢凯。卢凯呢，先是极力夸赞上司的高效，但一看授权书的内容，还有高凛转告的要求，顿时垮了脸：“你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你不看看九号档案才多少东西啊……”
高凛毫不动容：“说不定对方想要的正好就是这些呢？”
“不是……”卢凯抓耳挠腮，“先不说对方是不是真的只想要这些鸡肋……要如果不是的话，你让我拿什么跟对方交换？”
“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到了。”高凛无机质的目光扫过他，淡淡地说。“去吧。没有疑问的话就可以挂了。”
卢凯头大，这九号档案说是二级保密内容，实际上信息量还不如许多三级保密内容实在。要不是九号档案的内容全是关于雷劫的，就它其中大部分都是不确定传言和各处雷雨雷暴气象的描述，根本够不上二级保密的级别。
拿这种东西去跟宛隽……啊不，现在还有一个卫一鸣“交换信息”，聪明点的都不会上钩。
但既然“组织”这么说，他再怎么样也得去做，这一点，他的执行力跟高凛倒是如出一辙。
宛隽收到卫一鸣的通知，说卢凯要见她，一点都不惊讶。
只是这效率之高，让宛隽也明白对方同样对她所知的信息很感兴趣，也许，他们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迫切一点？
宛隽到了异能研究院四楼的某间会议室，会议室已经被改造成绝对隔音的空间，卫一鸣到了，卢凯还没到。
“你知道卢教官喊你来，大概是为了什么吧？”
宛隽心领神会地点头：“我心里有数。”
两人合计了几句，阿莱就把卢凯带到了，时间分毫不差。
“卢教官。”宛隽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嗯。”卢凯应了一声。
阿莱带了人来就自觉走了，卢凯眼神睨向卫一鸣。他大剌剌地坐在原位，没有动弹的意思。
卢凯虽然早就料到宛隽恐怕不会瞒着卫一鸣，但是这种满心信任全盘托出的姿态，真是难得了。
“咳嗯。”卢凯清了声嗓子就当开场白了：“确定卫教授旁听是吗？既然如此，两位等一会儿都要在授权书上签字，这是军部的二级保密内容，出了这门以后，不能随意泄露。在告诉别人之前，要得到相应级别的授权才可以……”
卢凯说了一堆军部的要求，直把另外两人说得昏昏欲睡。
卢凯也很无奈，虽然罗里吧嗦的，但这是必须要走的流程。
好不容易讲完，卢凯吁了口气：“好了，大概就是这样。没问题的话两位先过来签字吧。”
签完字，卫一鸣努力打叠起精神：“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终于进入正题，卢凯恢复了惯常的严肃表情：“那我就直言了。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星盟对雷劫的相关信息有需求，但我想，我这里应该也有你们想要的信息……”
“所以，”卢凯脸色越发肃正，看着就让人很容易产生信任感，“我们可以信息共享，达成双赢。”
卫一鸣虽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但毕竟年龄和经历在这里，这样冠冕堂皇的官方套话还是能听出来的：“合作共赢那是必须的，但信息共享……你怎么能保证我们之间的信息是对等的呢？”
宛隽默默坐在一旁不说话。
卢凯心道果然，人家哪里会这么容易就信了他，亏本的买卖谁都不想做啊。只希望这九号档案……不会被嫌弃。
卢凯直白地问：“那你们想知道什么？又能提供什么？”
卫一鸣思索半天不知道该怎么答……如果照实说，不就相当于被对方知道底线了吗？
场面直接僵住了。
其实在场的几个人都不是能言善辩的主，谈成这样也丝毫不奇怪。
宛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叹了口气：“我们开诚布公吧，这样太麻烦了。”她边思考边说，语速极慢：“我想要的，是你们关于雷劫的一切资料，看你们有什么，对应的，我会把我所知的告诉你们。”
卢凯手指慢慢敲着桌面：“你这说法……也太宽泛了。要是你说的信息，重要性不比我的，又怎么说？”
宛隽自信笑笑：“我知道的，肯定比你们多。不怕告诉你，我想要你们的资料，更大的用处是用作验证。”
卢凯心下一震，“验证”这个词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也就是说，宛隽她对自己所知道的信息非常确信，那么她的信息源头在何处？又是为什么能这么确定的呢？
卢凯暗暗记下，就这一点，已经很需要汇报给上司了。
卢凯隐约得知，“雷劫”这个词的出现，是最高的保密等级，恐怕连自己的队长高凛都无从得知其中内情。雷劫的存在一直都没被证实过，自然就没几个人知道。迄今为止，能确定的雷劫也就是这次。
不过既然是验证的话，九号档案还是有点用处的。说不定对方还能帮忙确定一下档案里记载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雷劫。而且，说不定宛隽看过之后，还能给出更多让人惊喜的反应……
想到这里，卢凯大大方方地把手边的储存器递过去，让宛隽他们查看。
九号档案中确实全是雷劫的内容，说了雷劫是什么，下列各种历史上出现的（编写档案的人认为）很有可能是“雷劫”的天象，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不过就宛隽看来，这份档案上写关于雷劫的东西错漏百出，除了跟异能者的晋升有关这一点，其余全是错的。就连案例里，也没有把宛隽最为怀疑的那两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高阶异能者列进去。
如果他们所知的关于雷劫的信息都在这上面了，那么他们所知的真是贫瘠得可怜。
宛隽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按照信息的重要程度衡量，这个交换她做得可真是太亏了。但她又不可能不说，雷劫的破坏性太大，他们现在在首军推广冥想法也算得上开始起步了，慢慢地，异能者们的等阶就会越来越高。
虽然她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她先进阶元婴，但星际时代人口基数大，异能状况完好的b级异能者晋升，也有可能遇到小雷劫。
说实话，小雷劫毕竟也是雷劫，还是有一定破坏力的。周韧这回那是在修炼馆内，小雷劫的破坏力被修炼馆过滤了大部分。
但是首军的修炼馆建设得那叫一个高级和结实——这里几乎集中了全星盟最有潜力的，也是最年轻的a级异能者——a级异能者意味着顶尖的异能和容易失控，年轻更意味着经验少——一旦失控，造成的麻烦也会很顶级。
要预防如此顶级的麻烦，首军的修炼馆安全系数在首都星内也是数得着的。
宛隽仔细浏览完储存器里面的内容，对自己在开始前做的判断有了新的解读——对方感兴趣那是一定的，但迫切可不一定了，就这么一份鸡肋的资料，要说有诚意，她感受不到啊。
“唉……”宛隽把一口气叹得千回百转：“就这么点东西，没了？”
卢凯严肃地点头。
宛隽不满意地说：“就这些东西想要跟我交换，我觉得我是在施舍了。”
卢凯还是很严肃：“你不妨先说说看。再怎么说，跟你做交换的并不是我，而是星盟和军部，只要你提供的信息价值足够，最后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宛隽听他这么说，勉强放下了一点心，把雷劫的基本常识告诉了卢凯。
卢凯早就开启了专业的录音和语音录入设备，但被宛隽说的内容震撼到，各种问题纷至沓来，差点忍不住开口打断。
这些话宛隽深思熟虑过，两分钟的时间就已经说完。她的话音停下以后现场一片静默，很显然卢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所以说，”卢凯震撼道，“前几天周韧那小子遇上的，根本不是标准的雷劫？”
“标准的雷劫”这种说法让宛隽呆了一呆，但似乎说得也没错？
“你看那九号档案里，能不能判断出有哪些是真正的雷劫？”卢凯又问。
宛隽皱起眉：“那些案例信息不全，我没办法判断。不过，没有即将晋升的异能者在场的，还有异能等级在b级以下的异能者，都能排除掉了。”
卢凯一一记了下来。说不定所有有关的保密档案，通通都要大修改一番了。
这回轮到宛隽提问：“你们明明没有a级以上的异能者，却能知道雷劫的存在，偏偏又这么片面，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卢凯默默叹了一口气，用上了官方口吻：“这是保密内容，您没有权限查看。”看着宛隽和卫一鸣无语的表情，他补充了一句：“我也没有权限。”
卢凯觉得他这一趟可真是大大地物超所值，他正想把设备都收起来准备收工了，不妨宛隽拦住了他：“卢教官，你不觉得这次交换很不对等、很不公平吗？”她把“不对等”、“不公平”两个词用重重的语气点了出来。
卢凯依旧保持着严肃，发出一声：“嗯？”
宛隽提要求：“如果可以的话，我需要点别的资料。”在卢凯默许的目光里，她郑重地说：“我需要拉莫尔元帅和布兰上将两位高阶异能者的资料，生平所有资料，完整的，未涂改的，尤其是死亡报告。”
“你是怀疑……”卢凯心下一跳。
宛隽点头。
“这……我不能答应你……我没有这个权限。”卢凯表情勉强，一成不变的严肃摇摇欲坠。
“你还有别的问题吗？”他语速飞快地说。
宛隽摇摇头，她漏出去的信息量已经足够多了。
“那就这样。有新消息我再通知你们……”
他最后又强调一遍，所有的信息，无论是如何得知的，只要是跟雷劫有关，都不能说出去，谁都不能说。盯着他俩答应了，卢凯这才离开。
他可以说是满载而归地走了，留下宛隽和卫一鸣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长吁短叹。
两人刚刚做的几乎都是“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事，但交换之后双方所得根本不对等。幸好宛隽所倚仗的是足够多的信息量，她亏也亏得起。
但吃亏实在让人憋屈。
宛隽心下无奈，如果实在没能拿到资料证实，晋升元婴的时候也只好自己找个荒无人烟的星球试试了。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既然小雷劫都出来了，那么天雷劫的存在还是很大的。
辞别了卫一鸣和宛隽之后，卢凯不敢耽误，马上就约了高凛见面，把储存器交给他。
这么重要的信息，他连在网上加密发送都不敢，还是直接用储存器交接吧。
高凛也很重视这件事，没多问就答应了。
他们依旧约在上次的私人俱乐部休息室，这个俱乐部层次高、私密性好，比较放心。
但是他们也没待多长时间，卢凯简明扼要地说完重点，还有宛隽的诉求，没再留下聊天喝酒，果断提出告辞。
高凛不留他，他确实不得空，这些颠覆性的信息得马上交给先生。
高凛一手紧紧攥着储存器，另一手拍拍卢凯肩膀，送他出门。
“有空我们……喝酒。”他的表情和目光都很镇定，但话音里的紧绷还是泄露了他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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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间兼具舒适与典雅的书房之内，方明是，就是那位外表极为年轻，威势却深重的神秘先生，正在第三遍回放储存器里的录音。
其实语音录入设备已经把语音转化为文字，现在的文字转化功能已经很是完善了，出错的可能性很小。但方明是总不放心，只要是机器，就还是有可能出错，再说了，语气是转换不了的。
“天雷劫……破坏力极强……a级异能者晋升……百分百概率……”
方明是低低地重复着各个关键词，即使室内没人，他的表情还是保持着跟外界一样完美镇定，仿佛无论是第一遍听还是第三十遍听，他的表情都是这么严丝合缝。
只有更加幽深的目光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慢慢张开手掌举起，仿佛掌心里握着什么无形的东西，喃喃自语：“师父……祖师爷当年，果然还瞒着我们很多秘密啊……”
方明是不知想到什么，自顾自失笑一阵，把手掌收回。
他听完这一遍录音，就没再继续听下去了，转而拨通了高凛的通讯：
“……拉莫尔元帅和布兰上将的资料不能给她。换一个……这样吧，她和卫一鸣不是很缺异能材料吗？让科尔顿多给他们批一些吧……不不，等等。”
方明是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五年内无限量给他们供应异能材料。”他微微笑着，“我希望他们能给我带来更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