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是旧昆仑呢？”林疏桐立在剑上，侧脸看向谢照乘。
“上古时期，九州正中百会之地曾有一山脉，横跨九千余里，迷雾终年封山，凡人不能近，修士不可逾，据说住有真正的仙。”
谢照乘抬眼望向远方：“这座山脉，便叫做——昆仑。”
“十万年前，昆仑迷雾忽然消散，有人大胆登山，发觉昆仑夺天造化，就迁居其上，不久昆仑便仙门林立。”
“后来十方天明崩裂，妖入人间，枢衡道君明梦怀与彼时在任妖帝战于昆仑，将昆仑山脉打至寸碎。”
“现在的旧昆仑，不过是当年幸存下的残骸罢了。”
林疏桐颔首。
等等！
枢衡道君明梦怀？姓明的人可不多……
不会……刚好是谢照乘的祖辈吧？
他眼皮一跳，试探道：“枢衡道君……姓明？”
“你猜得不错，与明丹霞的确是一家的。”谢照乘神色淡淡。
好家伙。
林疏桐咂舌。
剑下的屋舍良田陡然间只剩零星几点，披满青黛的巍峨高山横断于前，雾色烟岚于山间流荡，模糊了山与天的边界。
哪怕已是残骸的昆仑山脉，也横无际涯，如巨龙披鳞在卧，犹可见当年昆仑的雄伟壮阔。
谢照乘抬袖捞住快一步的林疏桐，林疏桐疑惑，正要回头问，脚下的剑便突然失了光彩，直直掉了下去。
“不可御剑过昆仑。”谢照乘提着他，收剑向下飞去：“昆仑有灵，凌空御剑会被雷劈的。”
风吟晚也随之落下。
林疏桐捡起自己的剑，环顾四周，除却青山再瞧不见旁的什么，再一想便明白过来。
上三天是在旧昆仑上自开的一界，同灵族的扶云界有些相似，外人不得其门，当然不会轻易让人看到。
谢照乘伸出手，有光字自他足下钻出，密密麻麻有条不紊的铺在三人面前，只停了一息便放出刺眼的光芒。
林疏桐与风吟晚不得不抬袖挡住眼睛，等那光芒消退能视物时，已然换了一片天地。
上三天的街市相较于他处要冷清得多，林疏桐跟着谢照乘走上一会，经过的人都不超过双手之数，且个个锋芒内敛，一见便知是不好相与的。
“此处离姜家颇近，风师弟沿着这条道走，逢见挑着青色幡旗的酒家向右行即可寻到。”谢照乘摸出块玉牌，牌上雕着尾凤翎。
他将这玉牌递给风吟晚：“你持此物便能进姜家，我须回梅林，和姜家方向相反，就不与你同行了。”
风吟晚点头，接过玉牌与谢照乘道过谢，就转身按着他的指示离开。
“长公主现下在梅林么？”林疏桐想起这一茬忽地有些紧张：“我要不要去买些礼物再进梅林啊？”
谢照乘闻言失笑：“你怎么总想着送礼物给与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求于她呢！”
可不是有求于她嘛……
林疏桐腹诽。
“你就不必费这个心思了，她去了列周碑，梅林估计只剩汤圆和元宵。”谢照乘眼中满是笑意。
谢照乘许是特地挑了靠近姜家的入口进的上三天，回梅林还要使用传送阵，着实费了一番工夫。
梅林正如其名，入目皆是株株梅树，虽不当花期枝头却还缀着黄蕊红花，无需近前，那清冽的梅香就已将人围在其中，只差一场细雪。
穿过这许多梅花，藏在其后的亭台楼阁便哗然展开，没有金玉铺地的豪奢，只是恰到好处。
门楼处蹲着两只雪白的兔子，眼巴巴地望着，一瞧见谢照乘就拔腿扑了过来。
汤圆还算矜持，只是蹭了蹭谢照乘的腿，元宵已经泪眼汪汪，伸出爪子要谢照乘抱。
谢照乘将元宵与汤圆都抱起来，回眸招呼林疏桐：“走。”
一进梅林，谢照乘便领着林疏桐直奔书房，处理送到假谢照乘这里所以被积压的消息信件，林疏桐则自己乱转。
“这些书……”林疏桐指尖轻轻拂过架上齐齐整整的书册：“阿照都看过么？”
在闻雀轩时，他书房里的书就已经多得令人发指，没想到在梅林还要更多些，少说都有五千本。
元宵边替谢照乘磨墨边答道：“那是当然！”
林疏桐的食指在一本书上停下，神情有些微妙。
《归去来兮》。
他和谢照乘的同人本。
这些时日谢照乘没回梅林，十有八九是买话本时也在的元宵带回来放上去的。
林疏桐再向旁边一扫，这一排都是些名为《凤栖梧》、《松花酿酒》、《相濡以沫》之类的书，瞧着并不像什么剑谱功法。
他好奇地抽出本《凤栖梧》来，瞧见著者嘴角就是一抽。
暗香盈袖。
林疏桐盯着那书名，生出些不妙的预感，翻开一看，果然又是他和谢照乘的同人本。
“那是殿下买回来放在那里的。”元宵磨好墨，从案上跳下，哒哒跑到林疏桐身边。
殿下……
不会是谢与暮吧？
林疏桐拿着书的手抖了抖。
元宵兴致勃勃的同他介绍：“这一本《松花酿酒》是林谢圆满结局，我觉得相当不错，那本谢林的《相濡以沫》就不太好了，你俩都死了……”
“你手上那本我强烈推荐，虽然很俗套但真的很好看！”
林疏桐扶额，艰难道：“长公主……都看过了？”
“昂！”
元宵重重点头：“都是殿下觉得不错才放到这里来的。”
“怎么了？”谢照乘余光瞥见林疏桐一脸生无可恋，笔下一顿。
待他瞧清楚封面上大大的凤栖梧三字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与暮倒是同我提过，她很喜欢那本《归去来兮》，所以请白盈袖又写了《凤栖梧》。”
真离谱啊……
林疏桐嘴角不住抽搐，随手翻开一页，看到的就是被化名成林舒同因为谢照乘闹分手而痛哭流涕。
看多了这些东西，自己在谢与暮会是个什么形象，林疏桐已经不敢想了。
他和白盈袖不共戴天！
林疏桐简直想仰天长啸。
谢照乘将消息都看过一遍后，发觉林疏桐似乎很久都没移过位置了，下意识抬眸去瞧他。
林疏桐正盘腿坐在那堆同人本前，看得相当起劲。
分明刚刚还是一脸抗拒。
谢照乘哑然，笑着摇头叹气，自案前起身，走出书房，乖乖呆在一旁的汤圆也跟着他离开。
“观天镜，应当就是在青庐里了。”汤圆递上一张纸：“青庐出世，世家宗派有不少人准备去。”
谢照乘接过纸张，粗略地浏览过后又还给汤圆：“那这一趟我就必须得去。”
汤圆点头。
少年回首，望着盘坐在书架前的人，缓缓垂眸，眼睫轻颤几下。
过了片刻，他从海纳百川中取出只锦囊，正是谢离辞世前交给她的那一只。
拆开锦囊，里面躺着片指甲大的镜片，这镜片并不安分，不时颤动两下，闪过淡红色的光华。
“果然哭了，我就说虽然很俗套但真的好看吧？”元宵得意洋洋，跳到林疏桐膝上，扯着他的衣袖给他擦眼泪。
谢照乘收起锦囊，深呼吸两下，转身行入书房，视线掠过林疏桐时一顿，有些无语：“看个话本还给你看哭了……”
林疏桐胡乱抹两把眼泪，将书展开给他看，愤愤道：“白盈袖把你给写死了！还是万剑穿心！”
元宵立刻从书架上抽出《相濡以沫》。
那毛茸茸的小爪子重重拍着封面：“这本更狠，林疏桐你尸骨无存，君上郁郁而终！”
“嗯？”林疏桐扭过头：“这群家伙怎么回事？我和谢照乘不配有个好结局吗？”
谢照乘默默瞧着情绪激动的一人一兔，薄唇紧抿，目光有些复杂，良久他才出声道：“不必为个话本哭。”
“说这话的君上就该看这本！”元宵抓着话本往谢照乘处一推，见他不接，委屈地扁扁嘴。
谢照乘叹气，只好拿过那话本，揉了揉元宵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