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早刚出炉的芝麻卷，还热着呢！快些来尝尝！”
林疏桐高高举着纸袋飞奔进门，隔了半月没碰面的汤圆正抱着棵白菜打哈欠，看见他时还怔了怔。
谢照乘则在束发，林疏桐三两步就飘到了他身边，摸出个芝麻卷送到谢照乘唇边：“尝尝喜不喜欢？”
汤圆拍了拍怀里的大白菜，望见谢照乘极自然地张嘴吞下，稍作品味后肯定了味道，林疏桐立刻眉开眼笑，两人就旁若无人的开始投喂。
兔子的眼神瞬间就锐利了起来。
“几块就够了，实在有些腻。”谢照乘簪好发冠，林疏桐再送芝麻卷来时蹙眉拒了。
林疏桐便将手里的芝麻卷塞进自己嘴里，边嚼边含糊道：“那要喝茶吗？桑枳今早送了些新茶来。”
“过会儿再说吧，不大想喝茶，”谢照乘整理好仪容，在案边落座，桌上摆着两碗粥与几碟小菜。
林疏桐放下纸袋，也跟着坐下：“我已然是承光境了，阿照准备在什么时候离开？”
谢照乘轻描淡写道：“自然是越早越好，此间由凌云台善后，不出意外今日便会走。”
“我不能入四方山参战，只能先去九重剑阙将谢还替出来，有谢还在，多多少少能替他们减轻些压力，至于你……”
他本替林疏桐做好了打算，林疏桐却自己出声打断了他：“我去四方山吧。”
谢照乘一怔，默默在旁啃白菜的汤圆也愣在原处，呆呆看着林疏桐。
“倒也不必这样惊讶吧？”林疏桐瞥见这一人一兔的眼神，不由哑然：“阿照要去的地方我去不得，与其空度光阴，不如去四方山。”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去四方山也是为自己日后做打算。”
谢照乘垂眸，沉吟片刻后道：“四方山于你而言太过危险，不如去青门关，战事不紧，还有喘息的工夫。”
“恰巧萧绎被太夫人骗去了青门关，正好可以照看你一二。”
他见林疏桐还想说什么，抢白道：“算是我私心，就不要去四方山了。”
“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我往青门关去。”林疏桐闻言便改了主意，端起白粥吹了吹。
谢照乘也提筷准备用餐，就在此时，一只纸鹤穿过门户，直直撞进他腰上挂着的玉佩。
林疏桐刚要去挟小菜，却听得竹筷落地的声音，他抬眼去瞧，谢照乘瞳孔微扩，手顿在半空，呼吸都有些错乱。
“怎么了吗？”
他边问边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竹筷。
谢照乘收回手，低声道：“萧绎出事了，眼下整座青门关都在北境消失了，青门关三万守军，找不到一个人。”
“怎么会？”林疏桐眼皮一跳。
谢照乘神情凝重，数息后哐当放下粥碗，起身离座，汤圆当即丢掉大白菜，跟在他身后。
他快步走着，侧脸去吩咐汤圆：“立刻叫人去备踏燕血马，再通知凌云台，我要去青门关。”
“是！”
汤圆应声，迅速转身出门。
“没人查出是怎么回事吗？”林疏桐问道，谢照乘的声音远远递过来：“不清楚，青门关凭空消失也是刚被发现的，还来不及查探。”
“唯一能庆幸的是，他们第一时间核实了守军将士留存的魂牌，还不曾碎裂，萧绎……应当还活着。”
林疏桐松了口气，道：“那我也收拾下东西，与你同去。”
他等了会，却不见谢照乘答话。
“阿照？”
林疏桐又唤了声，错身去瞧帘后的少年。
谢照乘如梦方醒，半垂下眼帘：“我幼时顽劣，初见萧绎时以为他同那群家伙一般，二话没说就先将人给揍了。”
“那之后态度也并不好，每每都将他气得掉头就走，或许因着愧疚，过上两三天他还是会来找我，说些有的没的。”
林疏桐登时便想起半个多月前，他同萧绎在廊下聊天，萧绎说他当年为了和谢照乘套近乎，那叫一个惨烈。
“这九年来，若逢着佳节而与暮出外忙事，他便会自家里溜到梅林来陪我，还常因此缺席族会，叫长辈们颇有微词。”
少年唇角微微下垂，没再说话。
林疏桐隔着竹帘和声道：“萧绎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没准正蹲在哪好吃好喝的，等着我们去看他呢。”
“不觉得有些奇怪么？”萧绎双手环胸，自城楼向下眺望，身边站着眉眼秀气的商衡，将军则远远靠在墙边假寐。
商衡斜睨他一眼，眉峰上挑：“你觉着哪里不对劲？”
萧绎懒得同他吵架，直接忽略掉这人极欠揍的神情，道：“今夜，似乎要格外长些。”
“这还要你觉得不对？脑袋稍微正常些的都能瞧出来吧？”
商衡此言一出，萧绎就觉得自己的手隐隐发痒，奈何这货已经不是只松鼠，自己未必能打得过他。
“此事我与祁将军早就有所察觉，只是怕军士骚动，不曾开口言说罢了。”商衡负手而立，目光在城下来回梭巡。
“半个时辰前，祁将军便已经派人去查了，差不多也该带消息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兵卫疾步奔上城墙，倚墙假寐的祁寒旋即睁开双眸，听那兵卫说话。
片刻后祁寒一摆手，兵卫立刻抱拳退下，萧绎自祁寒面上瞧不出什么端倪，干脆直接上前问询：“怎么样？”
祁寒淡淡看他一眼，语气平静无波：“太夫人送你到青门关，本是为避险而来，没想到你运气这般好，直接抽中了头奖。”
萧绎听罢，神色不变。
“诸位同袍，”祁寒朗声开口，按刀行出角落，一瞬间就为万众所瞩目：“相必大家也发觉了，今夜似乎格外长，雄鸡早打过鸣，天却还没有亮的意思。”
“事实上，依照九州正常的时间，此刻已然过辰时两刻钟了，早就该天明的。”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兵士纷纷交头接耳，但只几息就有人高声喝斥道：“统统给我闭嘴！待将军说完再行议论！”
这一声震耳惊雷登时将那些杂音尽数镇了下去，兵士们迅速闭嘴站好，气氛沉闷压抑，静得落针可闻。
祁寒接着续道：“传音塔的弟兄也来回禀说，无法再与凌云台等处联系了，而灵族昨夜有信，北境出现过破霜军的踪迹。”
“青门关，许是被妖族那群杂碎盯上了，他们打不开四方山，便想从我们这里下手，进犯人族。”
城楼下忽地传来声冷笑：“我青门关自建关伊始，守卫人族近八百年，从不曾成为突破点，拖边境后腿。”
“想打青门关的主意，也得问问他祖宗们腰上的刀答不答应！”
静寂瞬息后，兵士们被这话引得群情激昂，叫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有甚者连刀都拔了出来。
祁寒伸手虚按，众人压着性子继续听他说话。
“他处定然已经发现青门关的异常，在援军抵达之前，我等务必要守住青门关，有一个人活着，青门关都不能姓妖！”
“许多弟兄守上一夜，已经很是疲倦，现在就换班回房，休心养神吧。”
青门关各处开始有条不紊的换班，一披着轻甲的青年慢悠悠行上楼来，向萧绎与商衡一点头，旋即看向祁寒。
“妖族敢向青门关出手，必然有一定把握，说不准某人这回真的要马革裹尸了，也或许，连尸骨都不会剩。”
这声音清朗明亮，赫然是方才于城楼下冷笑的人，瞧这模样，竟还同祁寒颇为相熟。
萧绎眼睛转了转就明白过来，这人当是祁寒在军中的内应，抢先在旁人前发声，只要有三四个跟进，剩下的哪怕心有他想也会附和一二。
祁寒也不恼：“阿期也站了一夜，早点休息吧，怕是不久就要有许多场死战，精气神若不好，先死谁还说不定呢。”
钟期掀唇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祁将军说我好运，一来就中了头奖，我瞧商三皇子运气也不错嘛！”萧绎朝商衡一龇牙。
商衡送他一个白眼：“本皇子只要报出名号，纵使是在乱军中，也不会有一个敢碰本皇子的。”
这话倒不假。
灵尊是出了名的护短，商衡若死在妖族手上，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妖族怎么都要脱层皮。
且灵族至今未确定阵营，妖族也不敢轻举妄动，为自己树敌。
萧绎嘴角一抽，分外无语。
几息后他敲了敲脑袋，突然就开始抑郁：“我出门前和谢照乘见面时，还同他说他该替我祈祷我不会缺胳膊少腿，瞧这光景，没准人还能给我上炷香。”
“我也可以给你上炷香。”
商衡无情补刀：“你若是想要，我还能多烧两张纸钱，算全这两年的情谊。”
萧绎额角青筋不住跳动，到底是忍无可忍，抬腿一脚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