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阴云下，两骑一前一后飞掠过小道，快得只能瞧见残影，完全看不清马上人的面容。
林疏桐的衣衫猎猎舞动，寒风冷冷拍在脸上，鬓发也被吹得极乱。
谢照乘抽空回眸瞧了他一眼，单手解下披风，稍稍减速将披风丢给林疏桐：“抱歉，有些着急，没太注意到你。”
“无妨，青门关与萧绎眼下更要紧些。”林疏桐不以为意，快马加鞭跟紧谢照乘。
北境终年极寒，御剑耗神，乘舟速慢，反倒是骑马最适合，但对于林疏桐这只在影视剧与电影里见过马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容易。
两人借着传送阵与踏燕血马，不过一日就到了北境深处，而凌云台的人早已抵达开始探查情况。
“问君上安。”莫醒声抱箫向谢照乘一点头，他是凌云台中人，得到信息要比谢照乘更早些，来得也更快些。
莫醒声身后还跟着几人，都是林疏桐不认得的，谢照乘此时也无暇同他介绍，下马便问道：“莫掌教现在可有头绪？”
莫醒声没答话，他身后的少年代他说话：“青门关整座城是凭空消失的，我师尊已然查过遗址，并未发现妖力残秽与战斗痕迹。”
“我们商量过后，一致猜测是以非常手段拉进了某种奇异空间中，使其与外界隔离开来。”
“要做到这样，应当是动用了什么秘宝。”谢照乘皱起眉头，那弟子立刻接下话头：“妖族秘宝众多，我们正在推测是哪一件。”
“若能知道是哪一件秘宝，就能针对其想办法破解，比当个无头苍蝇要好得多。”
谢照乘微一沉吟，道：“不要局限在妖族之内，他们与黄泉联手，也有可能是从鬼族借了什么东西。”
“不须着急。”
莫醒声终于开了口：“首尊已经令越洛尘推演。”
弟子神情一松，喜道：“倒是忘了越家主有一双可洞穿未来的眼睛，有他在，可省去许多麻烦。”
几人便立在原处等待越洛尘的推演结果。
莫醒声垂眸瞧着自己的玉箫，长睫轻颤几下：“君上为何而来？”
“来救人。”谢照乘言简意赅。
青年缓缓抬眼，道：“凌云台在，萧绎不会有事，此地危险，不宜久留，请君上回吧。”
林疏桐还是第一次听莫醒声说这么多话，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谢照乘动也不动，迎着莫醒声的视线微微一笑：“我记得，莫掌教似乎是羽化八阶来着……”
而他是羽化巅峰。
只要谢照乘不想走，莫醒声拿他根本没办法。
“君上还真是，恣意妄为啊。”莫醒声眯起眼睛，林疏桐望见他抱着的玉箫微微一晃。
谢照乘一抬下巴：“我恣意妄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莫醒声腰上的玉带钩连闪几下，他神念一扫，读出灵讯中的内容：“黄泉，幻域放逐。”
弟子侧目，将这名字在心里连念了几遍，疑惑道：“鬼族已现世的秘宝中，仿佛没有这件……”
“那多半是弑渊废帝近年来新炼制的了，早就听闻弑渊废帝于炼器一道上颇有造诣。”谢照乘抿了抿唇。
弟子皱起眉头，一筹莫展：“这样的话，又该如何破解呢……”
莫醒声稍作思索，侧过脸同身边的人说话：“去登仙峰，求长夜星盘。”
那人重重颔首，瞬间消失在原地，林疏桐望着他离开，恍惚间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想上许久才自记忆里翻出些信息来。
长夜星盘是首尊白烬烛的本命法器，传言中摘取九州十颗星辰，再聚北斗之力方才制成。
如被其锁定，入青冥下地府都逃脱不得，无视一切虚妄，据说发挥到极致甚至能跨越时间长河。
这法器本只用于攻击，但现在想来，寻物也并无不可。
“幻域放逐……”
谢照乘神情变幻不定，许久后他低声道：“既放逐了青门关，必然有妖军等候在内，伺机而动。”
“青门关三万守军，不调兵决计不能轻易解决，而妖界兵力大多聚集在四方山附近，若有抽调减弱，一旦四方山发现，就会向妖界进军。”
“我如果是妖帝，就会从灵妖边界的列周碑调兵，灵族与妖族偶有摩擦，却还不至于针锋相对，稍微掩饰下便不会被发现。”
他一顿，莫醒声续道：“出动的，是破霜军。”
“破霜军主帅琨天的修为在妖界仅次于妖帝，为半步神隐，而祁将军不过羽化七阶，不会是他的对手。”
谢照乘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副帅宣寂则和祁将军同阶，若青门关守军中没卧虎藏龙，只消一个时辰，破霜军就能攻下青门关。”
“倒是有。”
莫醒声的神色有些古怪：“棋痴钟期在。”
谢照乘闻言扶额，面上现出些崩溃来，类似的神情林疏桐曾在纪道轩出场时看过，只是现在要更明显些。
“他为什么会在青门关？”
谢照乘万分头疼。
莫醒声沉默了下，望天答道：“他堵了首尊一个月的门，把首尊气得够呛，所以被罚去守三年青门关。”
在场众人尽皆脸皮抽动，一阵无言。
“不过即使他在，青门关最多也只能撑一日，我们还是要尽快想办法。”谢照乘长出口气。
又过上半刻钟，去取长夜星盘的人回转，手上却空空如也，他见林疏桐面有探寻之色，便出言解释。
“长夜星盘除首尊外无人可用，所以由首尊亲自掌控。”
林疏桐正要点头，空中就有一张星图出现，耀眼的星芒倾落，白昼中较之烈日也不遑多让。
于之同时展开的，是座传音阵。
白烬烛的声音自阵中远远传来：“正好前两天钟期递了文书，说在青门关如何如何难受，就以他的气息为目标吧。”
众人听罢，有几位低头看自己的靴子，有几位望天数星星，皆在心中默默为钟期点了炷香，而后告诫自己，不要轻易得罪白烬烛。
星图立时开始运转，其上的星子有序流动，数息后迅速收拢，有几颗脱离群星，轰然向青门关原址坠去。
坠落过程中，星子们覆上层火焰，越烧越烈，近前时已然化成约三丈宽的火球，众人不得不各出手段护住自己。
那几颗巨大的火球并未如林疏桐预想般砸地溅出万道流火，而是停在半空不住旋转。
火球正中，有黑洞缓缓成形，黑洞周围不断有空间缝隙出现，蜿蜒出十几尺，这一方天地随时都会因此崩溃。
“传言是真的，”有人失声道：“首尊的长夜星盘已经可以摆脱空间的限制，即使身在登仙峰，也能攻击百万里之外的妖帝。”
百万里之外……
林疏桐倒抽口凉气。
“弑渊在炼器一道上，果真有独到之处。”
白烬烛却在此时轻声叹息：“以长夜星盘的攻击力，也不能完全打破幻域放逐形成的独特空间。”
“不能完全打破，也就是说，”谢照乘眼波一横：“还是能够打破一些的吧？”
“不错，但以幻域放逐方才受击后运转态势来看，它怕是拥有自我修复的能力。”白烬烛如是道。
“即便是以长夜星盘打破部分，不须几息，幻域放逐就可自动复原，本尊并不是没有办法，但缺少时间。”
“三天。”
而青门关，不能拖。
谢照乘当机立断，拍板道：“那就借那几息送人进去，拖到打破幻域放逐为止。”
白烬烛声音一冷，递出时如有飞雪吹面：“听这话的意思，你是要进幻域放逐？”
“眼下凌云台调不出人手来吧？调得出人手，除却闭关的叶巢，也不会有比我更合适的人。”
谢照乘昂首，眉梢尽是孤傲：“神隐之下，没有一个敢说能稳压我的，且我有绝对把握，不会死在幻域放逐中。”
白烬烛不为所动：“滚回梅林去，谁都担不起这万一。”
谢照乘也不再说话，只是摸出个储物袋亮在那传音阵前，轻轻晃了晃，白烬烛沉默良久后，松口道：“那你去吧。”
他收回储物袋，在旁的林疏桐好奇不已，凑过去问道：“是什么啊？竟然能让白烬烛都退步。”
依照谢照乘的习惯，应当是放在海纳百川中的，那是他惯用的储物灵器，他却单独将这东西挑出来放，不必想都知道极为特殊。
“关键时候能够保命的东西。”谢照乘轻描淡写道，林疏桐见状，也就不再多问。
谢照乘偏过头瞧了瞧林疏桐，犹豫着问道：“这一趟青门关与鬼门关无异，这样……你也要去么？”
“鬼门关来来去去也许多回了，多这一趟不多，自然是要去的。”
林疏桐粲然一笑：“你放心，若形势不对，我必定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醒声也同去。”
覆在上空的星图光芒一时大盛，牵引着那几颗火球也疯狂燃烧旋转，黑洞中心透出些许光亮来。
谢照乘抓住时机，扯着林疏桐身随灵剑飞入黑洞之中，强大的引力挤得他脑袋发胀，完全瞧不清眼前的情况。